柳侠把猫儿拉过来靠在自己身边:“孩儿,端阳节就那一天,过去再吃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以后端阳节多着哩,以后咱家还会炸糖糕菜角,小叔随便吃。”
猫儿撅着嘴说:“今年大奶奶跟娘炸哩可好吃,你都没吃着。”
一直在一边笑着看热闹的孙玉芳说:“要不咱明儿泡点槐花,烫点面,再炸一回糖糕跟菜角吧,要不咱猫儿得替幺儿抱一辈子不平了。”
柳海高高举起右手:“赞成,我也没吃,我要求把前几年没吃哩都补回来。”
孙嫦娥笑着骂他:“小憋儿,以前咱吃过几回?就是这两年您都会挣钱了,您三哥手里多少宽裕点,他给家里买了好几壶油,咱才能炸点东西吃,以前炒菜都没多少油,哪舍得搁油锅炸东西啊!”
柳海说:“以后咱年年炸,我以后肯定能跟俺曾大伯样,一幅画卖好几万,咱家想吃多少油就买多少油。”
柳钰说:“娘,您用我前儿带回来哩油炸吧,那是葵花油,他们说葵花油跟花生油炸东西好吃,三哥,你带回来哩都是啥油?”
柳川说:“同事自己家轧哩花生油,他家包了几十亩黄河滩地,全部都种哩花生。”
一直在专心雕刻麻将的柳长青忽然说:“上回给王先生的油他也该吃完了吧?下一回您谁再带油回来,给他送去两壶。”
柳川和柳钰同时点头:“中。”
去年秋天柳魁和柳川去荣泽卖白茅根和银花的时候,到望宁先去了王君禹那里一趟,给他送些银花和枸杞,王君禹邀他们在他那里吃了一顿饭,结果每道菜都有些涩口。
王君禹觉得很抱歉,跟他们解释说,望宁的粮店供应的都是棉籽油,棉籽油稍微处理不好,炒出来的菜就会发涩,以前也经常出现这个问题,但那一次的更严重些。
后来柳川给家里买花生油的时候,总是会给王君禹送去一壶两壶。
吃完了饭,落了汗,柳川、柳侠和猫儿去凤戏河里洗澡,结果除了柳长青,家里所有男丁都一起下了凤戏河,
坐在凤戏河清亮的河水里只露着一个脑袋在外面呼吸,柳侠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宣泄着快乐和惬意。
猫儿和柳葳、柳蕤、柳莘、柳雲、柳雷在河里闹得天翻地覆,负责柳?c-h-a??柳雷安全的柳钰和柳海不时大叫着把两个小家伙提溜出来,但半分钟不到,还得让他们下去,要不俩人就躺在地上撒泼给全家人看。
柳川在河里凉快得差不多了,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和柳长青他们说起柳侠想买电视机的事,柳长青问柳侠:“刚上班还没发工资就买那么贵哩东西,不会让单位哩人有啥看法吧?”
柳侠看了看正在和柳葳比赛凫水的猫儿说:“今儿上午下班时候,俺科长对我说,已经进入八月了,俺可能马上就会有野外作业任务,即便不是住在作业区,也是早出晚归,孩儿天天都得一个人在家,他现在刚去,也不认识别哩孩儿们,我怕他……”
柳长青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看着办吧,大件东西,买就买个质量好哩,不过,也得让手里多少存点底,孩儿还跟着你哩。”
柳侠说:“我知道。伯,咱这儿啥时候要是能通电就好了,咱这儿要是一通电,我马上就给咱家买个电视,叫你,还有俺妈俺嫂她们,就搁咱家哪儿都不用去,也能看到外面哩世界样!”
柳长青说:“咱家有个收音机就比别人家强太多了,别胡想,带好孩儿,好好工作就中了,家里哩事你不用管。”
柳侠说:“我都工作该挣工资了,家里哩事我当然也得管了,俺六哥还没挣工资哩都一回往家寄恁多钱。”
柳魁说:“孩儿,咱家一个月有三两块钱就能过可好,大哥现在一个月挣三十多哩,您以后挣了工资都存着吧,城里头喝一口水都得花钱,尤其是你还带着咱猫儿,更不能手里没个保底钱。”
柳侠心说,那个破厂子成天停电,你一个月哪挣得了三十多,能挣二十就不错了,还骗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儿。
但他没说出来,反正他以后离家近,家里需要什么他都知道,到时候他只管往回买,大哥还能给扔出去不成?
一群人在河里玩了个痛快,出来后套上衣裳去下边看柳长春,柳长春这一星期除了偶尔上来吃顿饭,其他时间都在家里编凉席。
柳侠一看到搭在木架子上、只完成了不足五分之一的凉席就惊讶的叫了出来:“叔,这真是你编哩?这也太像了吧!”
猫儿也对着席子上的两排红?c-h-a??案大叫:“爷爷,你咋给狗和小猴子编哩这么好看呀?”
柳长春手里的活儿都没停下,乐哈哈地问猫儿:“待见不待见孩儿?”
猫儿过去趴在柳长春背上大声说:“待见,爷爷你编哩真像,我可待见可待见。”
柳长春欣慰地说:“你只要待见,爷爷就放心了。”
柳海从柳长春身边一堆放得特别整齐的篾子里拿出两根递给柳侠:“你看看,咱叔为了把狗跟猴子编哩更细致点,把席席篾劈哩多细,这么大一个围席编下来,得多费好几倍哩工夫,要是用平常哩席席篾,就是编图案,咱叔一个星期也编好了,可现在,他才编了那么一点儿。”
一般用高粱杆编席子,篾子都是劈成跟1.5公分左右宽,可柳长春这次把所有的篾子都劈得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左右,这样编出来的图案会精致很多,但从准备材料到最后完成,真的要费很多工夫。
柳侠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他对柳长春说:“叔,你就编成俺屋里现在用哩那样就可漂亮了,别费这么大劲儿劈篾子了。”
柳长春说:“我啥忙也帮不上你孩儿,就会编个没啥大用哩席子、拍子,您待见,叔又能编好,那就给您使劲往好里头编,就是会叫您多等些天,铺哩席不能编这种图案,会硌得慌,我还是用粗篾编哩,你看中不中,要是觉得不好,我再给您编。”
往床上铺的席是红白相间的、最普通的如波浪一般的花纹,但高粱篾也是柳长春一根一根精心挑选出来的,所以花纹特别均匀,整个席子看起来非常精细,柳侠和猫儿都很喜欢。
柳长春吃过午饭已经坐了大半晌,谁叫都不起来,一直忙活席子,现在柳魁一个眼色,猫儿过去拉着他叫了两声“爷爷”,他就站起来跟着大家来到了上边。
柳钰偷偷对柳侠说:“要不是猫儿老粘你,我非得叫他搁家住几天不可,俺伯天天这样一天到晚坐着编席,一动不动哩,我都怕他会出毛病。”
柳侠说:“你就对俺叔说,你要是因为编席出点啥毛病,村里人又该往猫儿身上编排了,他肯定一下就起来了。”
晚上十一点多,柳魁、柳川、柳钰都回自己窑洞里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柳海、柳侠和猫儿。
柳侠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猫儿跟个小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大手绢包,把里面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数出来一千八递给柳侠,嘴巴撅得老高:“咱就剩一点儿钱了,你教了人家恁长时间才挣哩钱,他们一个电视机就快给你要完了。”
柳侠看着猫儿的样子,真有点后悔,不该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来保管。
去年暑假开学的时候,他给了柳葳十块钱,猫儿和柳蕤各五块,让他们平时自己买点小东西或冰棍、火腿肠之类的零食,谁知等他寒假回来,猫儿的钱一分没动。
他问猫儿柳蕤花了没有,猫儿说柳蕤花了一块多,主要是给他自己和猫儿买冰棍了。
柳葳他没问,估计跟猫儿一样,一分没花。
他问猫儿为什么不花,猫儿说:“我知道这是你去给人家补课挣哩钱,你天天恁冷跑恁远去给人家补课才挣这一点钱,我不花,我攒着以后给你买好东西。”
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猫儿保存,是想让猫儿知道他们其实有很多钱,根本用不着俭省到一根冰棍儿也舍不得吃,可他当时真没想到,花这些钱的时候小家伙会心疼成这样。
他对猫儿说:“孩儿,小叔以后还会挣更多哩钱,可快咱哩钱就又回来了,你别心疼了哦!”
柳海特别高兴,柳侠能买大彩电,他觉得跟家里买是一样的,他大大咧咧地对猫儿说:“孩儿,旧哩不去新哩不来,钱也一样,这些钱花了,您小叔可快就能再挣其他哩钱。
就是他不挣,还有六叔哩,六叔现在一张画就可以卖几百,以后多画几张,给您小叔叫他卖,卖哩钱都是您俩哩。”
柳侠说:“你就吹牛吧,把你给我新宿舍里准备哩画都拿出来叫孩儿俺俩看看,要是孩儿不待见,我可不要。”
柳海说:“才画了一张小哩,我想后儿跟着你去,我老想看看你哩宿舍,再看看你打算挂画儿哩地方,给你量身定做,画出来才有意思嘛!”
柳侠特别想让家里人都去看看他的宿舍,可柳长青不准,他也没办法。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猫儿:“孩儿,你跟您小蕤哥说了没?”
猫儿还没有从即将有人抢去小叔那么多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柳侠的话:“说了,我还跟他说咱那儿可美,天天都能吃烩面,咱可快还会买大彩电。
可俺小蕤哥说:‘再美我也不去,你看你头上叫蚊子咬哩疙瘩,还天天黑热哩搁地上睡,我老怕热,更怕蚊子咬,我才不去哩。’
我再跟他说也没用,他还说荣泽没凤戏河,要是去了县中,天天都得上夜自习,他宁愿天天往望宁跑,也不想上夜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