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咬牙轻轻骂了句“臭小子”,对付东说:“是真的,如果方便,想麻烦付东哥你帮个忙。”
付东说:“麻烦什么,我同学就干这个的,他们卖给谁不是卖啊?卖给我他们还能落个人情呢!
行,只要是真的你要买,我明天就去打电话跟他说,双鹿的可以吗?我家和马队长、杨书记家都是双鹿的,我觉得挺不错。”
柳侠说:“这个我也不懂,付东哥你看着买吧,要最好的。”
付东笑着拍拍柳侠的胳膊:“行啊小柳,财大气粗啊,有外快是吧?一次就汇过来好几千,再拿着最高奖金,咱不在乎贵那百八十块钱对吧?”
柳侠知道他说的是那两张汇款单的事,也笑着说:“以后就没了,你看我现在这每天两头不见太阳的日子,还有时间挣外快吗?”
付东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们这日子忙起来是够喝一壶的,行了,你快回家吧,东西说好了我告诉你。”
柳侠走出了好几步,付东又在后面说:“你侄子那可是个厉害的主,我还没见过一个小孩儿敢自己去找人说上千块钱的买卖呢,你们家后继有人啊!”
柳侠一上楼梯,就揪住了挂在他脖子上的猫儿的小脸:“好你只臭猫儿,胆子真正啊,认识人家吗你就敢去跟人家说你要买最大号的冰箱了?”
猫儿嬉皮笑脸地得意:“认识,我差不多每天中午回来都能看见他,我去马鹏程他爸爸办公室的时候他也在那儿,还跟我说过话,前几天,他不知道听谁说咱们屋子里的画特别漂亮,还跟着我过来看了看呢!
他还专门看了看咱们的帷席,问我咱们在哪里买的,说真漂亮,他也想买一张。”
柳侠又揉了揉他被自己捏红了的小脸,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我爷爷专门给我和小叔编的,他如果想要,我回家的时候跟爷爷说一声,让给他也编一个,他说行,编好了,要多少钱,让我告诉他。”
柳侠把猫儿放在床沿上,自己也坐在那里换鞋子:“既然答应人家了,下次咱回家记得跟爷爷说,我明天问问,人家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的想要。”
猫儿跳下床,跑到餐桌边把稀饭端过来。
柳侠正在脱衣服,就着猫儿的手喝了几大口:“等着,小叔冲一把就出来吃饭。”
柳侠问的结果,付东是真想要帷席。
付东家是原城的,但他老家是荣泽西边相邻的尚诚县的,地域风俗和生活习惯跟荣泽几乎都一样。
付东小的时候他们家也穷,用的凉席也都是从老家带回来的这种高粱篾凉席,只不过手工都粗劣的很,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高粱篾编出来的这么漂亮的席子,所以想给老父亲买一个,老人上了年纪后,就又开始喜欢从前的老习惯老东西了,觉得还是那些东西用着舒服。
柳侠继续着每天两头不见太阳的日子,为了鼓励自己不泄劲,他每天早上都要念叨两遍:“奖金奖金,我的命根,努力工作,多挣奖金。”
猫儿跟着他念叨:“分儿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吃不够高分儿,就得当个家里?c-h-a??。”
叔侄俩念叨完了,互相做个鬼脸,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
国庆节前三天,柳侠实在忍不住了,从三道河回来的路上,他对岳德胜说:“岳工,咱国庆节休息两天吧,我想回家一趟,我离家这么近,快两个月都没回家了,我怕我妈会生气。”
孙嫦娥肯定不会生气,她听回家的柳葳、苏晓慧他们说了柳侠的情况,只会心疼,但柳侠觉得举着“孝道”这个大旗比较好开口,否则他真不知道怎么跟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每天和自己一样翻山越岭采集数据的岳德胜提这样的要求。
矿产局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已经换了两个了,现在这个年龄比较大点,他在前边接话说:“是啊,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你们该歇几天了,要是俺单位敢这么要求俺干活,底下哩人早就翻了天了。
您没看见?那几个开始跟您来学手艺哩都不来了,回去骂爹骂娘哩,说这活儿就不是人?c-h-a??,天天搁这荒山野岭哩跑,还不如个老农民,老农民现在地都成了自己哩,也不会大热哩天搁晌午头上去地干活了。”
岳德胜笑笑,对柳侠说:“现在的天还有些偏热,但基本上算是一年里边最适合外业的时候,咱们这个地区春秋两季都很短,进入阳历十一月后,随时可能有寒流变天。
冬季在野外作业更难受,做记录的时候,冷的手都拿不住笔,所以我想尽可能把进度往前边赶,希望可以在冬季到来之前完成这个工程。
我也在考虑国庆节休息的事,我们是该稍微休整一下了。”
岳德胜说到做到,而且还让柳侠小惊喜了一下。
二十八号那天晚上,柳侠回来后吃完了饭,觉得自己和猫儿天天晚上窝在屋子里写字、计算数据的生活太可怜,一激动,决定带着猫儿下去溜达一会儿,散散心。
俩人不想去外面,近一个月没下雨,外面街上过一辆车子就会尘土飞扬,他刚冲过澡,不想再弄一身土,俩人就在自己单位大院的林荫道上来回跑着玩。
俩人玩了有十分钟,听到东边办公楼上有人喊柳侠的名字,柳侠和猫儿跑过去,原来是财务科长楚远,他在二楼书记兼工会主席杨洪的办公室窗子里伸出个脑袋,看见柳侠过来,他冲柳侠招招手,示意他上去。
柳侠让猫儿在下边继续玩,自己跑了上去。
书记办公室里除了杨洪和楚远,还有好几个人,岳德胜也在。
一看到柳侠,岳德胜就说:“小柳,你到科室报到那天,本来我就想通知你写加入工会的申请呢,后来忙着让你计算数据,就忘了告诉你。
现在咱们工会打算给职工搞点国庆福利,只有工会会员才有,我也是刚才回来才听说,马上就来找杨书记了,他觉得很为难,你没写申请,就不是工会会员,不是会员,给你发这个福利就不合适,你看……”
柳侠看明白了岳德胜的眼色,立马走到杨洪的桌子前:“杨书记,我现在就写,咱工人阶级哪能不积极要求加入工会呢,我在学校时就非常向往这个组织了。”
事实是:柳侠一直以为这个组织是解放前工人被压迫的年代才有的,一直以为这是个地下反抗组织,他哪知道现在还有工会啊,他甚至都没注意过杨洪办公室的牌子还有一个是工会主席。
杨洪、楚远和另外几个人表情各异地看着柳侠一本正经地花一分钟时间写好了一份申请,然后双手拿着,毕恭毕敬地递给杨洪。
杨洪接过去看了好长时间,才抬起眼皮看了看柳侠说:“嗯,本来这种情况是不能算数的,但看在你态度比较诚恳,下不为例,楚远,告诉付东,增加一个人的东西,就说是我批准的。”
柳侠心里猫抓似的想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却一点没敢表现出来。
岳德胜露出满脸笑容,又给了柳侠一个惊喜:“我听杜涛说过你上次回家的情况,你到望宁后回家还需要走几十里山路,我和几位领导商量了一下,结合单位的放假时间,咱们再稍微搞点特殊,九月三十号那天,咱们一点钟收工,回来的时候从三道河直接把你送到望宁,四号早上上班,怎么样?”
柳侠忍不住笑出了声:“谢谢领导,谢谢岳工。”
杨洪摆摆手,表示柳侠可以离开了。
柳侠一出杨洪的办公室,就高兴地旋转着,滑出一大串花哨的太空步,从左手指开始,上臂陡然流动起来,嘴里“喔——”的轻啸着,转了一个身退着向后飘,飘出了五六米,又一声快乐的轻啸,机器人一般地转过身,然后……
然后,和正好上楼的马千里、潘留成、付东站了个脸对脸,他还保持着圆圆的口型和机器人起步的模样。
付东先笑了起来,冲柳侠挑了挑大拇指:“兄弟,你牛。”
马千里上下打量了柳侠好几遍,才对潘留成说:“这名校就是不一样哈,我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教授听见我们唱《草原之夜》,就觉得我们这一代已经堕落得无可救药了,看人家小柳,国际化最新潮的舞蹈都学得这么好。“
柳侠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装鬼却正好遇到神了,咧着嘴站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队长,副队长,我……”
马千里大笑起来:“我什么?还不快回去休息,连着干了一个月了,还不累是不是?”
柳侠如蒙大赦,嘿嘿笑着就跑,听到后面潘留成说:“年轻可真好啊!这连明彻夜地外业一个多月,居然还能蹦得这么欢实。”
柳侠一下楼,猫儿就跑了过来:“小叔,他们叫你上去干什么?”
柳侠回头看了一眼,拉起猫儿就跑:“咱回家再说。”
回到家,他把工会发放福利和国庆节假期的事一说,猫儿“呜哇”大叫一声就跳了起来:“回家喽回家喽,回家看大爷爷奶奶喽,回家看大伯跟娘喽……”
柳侠第二天一天都情绪十分高昂,把一起工作的几个人都给带的十分高兴,张援朝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柳侠临时写申请加入工会的事,都开着玩笑恭喜他临时抱佛脚成功。
一个月朝夕相处,施工队的几个都很喜欢柳侠,一点没名牌大学生的优越感,但专业素质比队里技术职称最高的几位工程师也不差,并且能吃苦,乐观,一个月了,无论干什么,一句抱怨都没有。
晚上柳侠回到家,打开灯就看到了屋子里那个漂亮的玻璃茶几,再往里走,又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石英钟,走进厨房,看到一个锃亮的大锅,掀开一看,里面还套着两个小锅,原来是一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