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吊儿郎当地说:“我可不要哦,就是一车次品,我要是还跟您要钱,让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死我。”
过来后一直用平静的眼光看着一整车的布和柳川、柳侠的柳长青忽然说:“幺儿,川儿,您夜儿都使哩狠了,过来坐这儿歇会儿,也叫您大哥大嫂好好看看布,您大嫂一路都在想会是些啥样哩布咧。”
柳侠和柳川都过来,坐在靠着大树的几块石墩儿上,柳长青和柳长春到车跟前看着布,互相递了一个欣慰的眼神,也过来坐下。
柳川对柳长青、柳长春说:“伯,叔,这么热哩天,您咋也跟着跑来了?我不是专门叫晓慧给您说,光叫俺大哥大嫂来就中嘛!”
柳长春说:“孩儿,不亲眼看看,那俺会放心?晓慧说,您几个夜儿搬这些布都给使坏了,幺儿使哩睡一黄昏连个身儿都不翻,您伯俺要是不来,这么多布您咋卸咧?”
车这边,秀梅用手来回轻轻抚摸着布,问柳魁:“这一大车布真哩都是咱哩?”
柳魁也用粗糙的大手摸着布,点点头说:“真哩。”
柳侠对一直平静地看着他的柳长青嘿嘿傻笑了一下,想找猫儿问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翻身,却发现刚才跟着柳长青一起走过来的小家伙突然不见了,他心里一阵慌乱,本能站起来地向四周寻找,却远远看到小家伙正背对着他们往大街供销社那边跑。
柳侠扯着嗓子喊:“猫儿,这么热又跑回去干啥咧孩儿?”
猫儿没听见,他正好跑到马路边,停下等一辆拉煤的大车过去,飞快地跑到了路对面。
柳葳说:“小叔你别害怕,我过去,孩儿可能是去给你买汽水了。”说着撒腿就跑。
柳蕤说了声“我也去接孩儿”,跟着柳葳也跑了。
知道小家伙去了哪里,柳侠一下就没事了,他又对着柳长青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怕孩儿丢了。嘿嘿,伯,其实您不用来,俺三哥跟派出所哩崔所长联系过了,他给俺大哥找哩房子就搁商业街里咧,是他大哥买哩房,原来他侄女卖化妆品啥哩,卖了俩月不中,净赔,咱这儿就没啥人化妆,就不干了,房子现在闲着咧,俺大哥大嫂以后去赶集卖布,回来就把布放那儿,不要钱。”
柳长青又扭头看了看一大车的布,点点头:“您三哥您俩想哩怪周到,这我就放心了。”他问柳川:“现在这些布咱得先卸了,把车给人家腾出来,对不对?”
柳川说:“嗯,不过也不用太着急,这是我搁公路局借哩,这种车不多,就他们那里有两辆,我专门借了这辆旧哩,真是多用两天他们也不会着急要。
我是想叫俺大哥大嫂来认识一下崔所长,他们以后搁望宁街上出摊哩时间多,望宁这两年不正干哩孩儿们越来越多了,咱家不是这儿哩,俺大哥要是长期搁这儿做生意,这些孩儿们早晚得来找事,虽然咱不怕这种小无赖,不过还是有个照应比较好。
伯,我想叫您先看看这些布,高兴高兴,我再跟俺大哥一起去派出所,除了崔所长,俺大哥最好能跟派出所其他几个人也认识认识。”
柳魁本身就不是个张扬的,现在随着年龄增加,平日更加内敛,但今天他却忍不住喜形于色,听了柳川的话,他马上说:“那走吧孩儿,咱现在就去,天老热,把房子说好了,您大嫂俺开始收拾地方搬布,你跟幺儿也能早点回家,踏踏实实歇一会儿。”
柳侠远远看见猫儿和柳葳、柳蕤都抱着东西往这边走,对柳魁和柳川说:“哥,稍等一下,孩儿买汽水回来了,您一人喝一瓶。”
天气热,又是在正午头儿上赶路,柳长青他们带了三壶水,半路就喝完了,这会儿只是因为太兴奋,所以忘记了口渴得厉害。
三个孩子抱了三大兜汽水,一人两瓶,柳川和柳魁都是一口气喝完,然后两个人一块去派出所了。
柳侠给猫儿擦着源源不断的汗珠,心疼地数落他:“这么热,你渴了咋不跟小叔说?小叔跟三叔过去就中了,你看把你晒哩。”
猫儿小脸儿通红,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汽水才说:“我个儿小,表面积也小,叫日头晒哩地方也就小,所以就我去最划算;小叔,你快点喝呗,不凉喝着就不美了。
这一家哩人老抠儿,我刚去哩时候他哩冰柜就没插电,汽水都没荣泽哩凉。”
一家人喝了冰镇汽水,心情愉快地在树荫下等待。
大约半个小时后,柳魁、柳川和崔所长过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子,柳川做了介绍,原来是派出所的民警,过来帮忙的。
后来柳侠他们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合同民警。
房子空置的时间不长,卖化妆品对房子的影响也不大,自来水也有,所以打扫起来很快,上下两层,下面有两个放化妆品的柜台和货架,楼上还有一张小床。
柜台是玻璃的,不能用;两个货架却是木头的,平放后可以在上面放置布匹,但大部分的布还是要铺了帆布放在地上。
柳长青、柳长春被柳魁、柳川和崔所长硬推到一边,无论如何不让他们动手搬运布;柳侠和猫儿也被柳魁命令只许坐在那里歇着。
柳葳现在干活已经完全顶个成年人了,柳蕤也差不多,柳川把车子倒的正对着商店门,来回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又有七个男人一起动手,搬运起来比柳侠他们昨天快多了。
秀梅只负责在里面指挥着把布分类放在合适的地方。
柳侠、猫儿和柳长青、柳长春坐在西边一排房形成的一点点凉荫儿里,四流八汗地看那边的人干活。
柳侠让猫儿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又挨着看了一遍,然后开始一样一样给柳长青交待:“伯,这一张是布真正哩进价,这是三百块钱,你放着,现在不能叫俺大哥大嫂看见;
这张是我跟俺三哥参考着那一份,又跟别人打听过行情以后,自己写了一份,我一会儿会把这份给俺大哥大嫂,我就跟他们说这是进价,叫他们看着适当加价,要不就俺大嫂那心肠,得赔个底朝天;
这钱是夜儿黑跟今儿清早搁俺单位卖布赚哩钱,那三百其实也是,我怕俺大哥大嫂知道了会觉得赚哩老多,坏良心,以后不好意思加价,俺三哥俺俩商量了一下,就先拿出来了三百,剩下这些给俺大哥大嫂。
伯,我跟俺大哥大嫂说他们肯定不会要,得你跟他们说,叔,你也得帮忙说哦,就说这是第一次做生意,咱心里都没数,叫俺大哥把所有哩钱都归拢好了,等布全部卖完了,咱算一下,心里就有底了,以后要是再继续干,咱也知道加多少价,平时给人家量尺寸哩时候大概多放出来多少合适。
这是俺队里哩出纳夜儿黑临时做哩账,叫俺大哥大嫂照着这个学学,以后每天卖了多少,都能弄得清清楚楚哩。”
柳长青接过那一摞皱皱巴巴的纸,一张一张翻着看。
柳长春说:“幺儿,你刚才是故意跟您大哥大嫂说,这一车布把你存哩钱都花光了吧?”
柳长青看了柳侠一眼,用拿着那摞纸的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微笑着继续看。
柳长春叹了口气:“孩儿,你才二十多一点儿……”
柳侠笑着说:“叔,你知道就中,你知道买这一大车布根本就不会花光孩儿俺俩存哩钱,以后你就别再给俺俩钱了,你过年给孩儿俺俩恁多压岁钱,俺俩都觉得不应该要,我都会挣钱了,该孝顺你咧!”
柳长春说:“您倆姐都能顾着自己了,您四哥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一百多,我哩衣裳啥都是您给买哩,你说,我要恁多钱?c-h-a???”
柳侠看到猫儿伸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在给柳长青算账听,显然,柳长青相信他的存款没花光,但却不相信这一车布那么便宜,他认定柳侠即便没借钱,自己的存款也所剩无几了,他知道问柳侠肯定没用,就想从猫儿那里打开缺口。
猫儿对数字非常敏感,昨天柳侠和于宝忠算账的时候,他和马鹏程在旁边打闹玩耍,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注意柳侠那边的情况,但晚上他和柳侠、柳川躺着瞎合计,憧憬柳魁和秀梅可能赚多少钱的时候,猫儿列举出来的价格和数量几乎全部都正确;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看了一遍冯红秀拿过来的账目,所以现在和柳长青算起账来头头是道,柳长青最终相信了柳侠确实没动用银行的存款。
四点半,布全部都安置好了,柳川要请崔所长和那两个小伙子去饭店喝杯啤酒,三个人说什么都不肯,崔所长说:“咱望宁以前穷,也不出啥人才,县里各局委都是荣泽城跟北边几个乡哩人,以前俺去局里办个事都比别人难些,最近这两三年因为你搁那儿,俺省了多少力?
今儿这事算啥?以后用得着我哩地方你别客气,这房子您尽管用着,俺大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啥生意能做,万一他哪一天要用,我再给您找地方,放心吧,不难找。”
对方坚持不去,柳川也没办法,只好放他们走,可没走几步,崔所长突然又回来了:“我忽然想起来,今儿是阴历十二,明儿是十三,望宁现在是阴历逢三起“会”@,您想想这多吉利,明儿您把那张床抬出去,早早找个好地方占着,直接可开张了。”
柳魁和秀梅同时说:“就是啊,我咋忘了咧?”
一家人刚开始都只想着把布赶紧找个地方安置了,还真没仔细想过在集市上卖的具体事宜,现在经崔所长一提醒,都觉得这事情很紧急,明天一定要开张。
柳长青和柳魁他们本来是打算让柳川、柳侠和猫儿现在就动身回柳家岭的,现在,就柳侠和猫儿今天早上还积累了一点卖布的经验,第一次试水,还是他们在心里比较踏实点。
柳川觉得自己也不能走,他根据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这些布在水文队受欢迎的程度判断,明天大哥的生意肯定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