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斜了斜眼珠,没动。
不过他终于肯劳动整只手,把手机给合上了。
早上猫儿刚打过电话,而且他那边现在是凌晨。
柳侠最近白天都在外边忙碌,家里人、朋友们和工程队的人这个时间如果打电话,都是打他手机,而且所有知道家里电话号码的人也都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电话铃声顽强地响到待机时间结束,才不甘地停下。
柳侠心里想:如果你百折不挠地再打两次,我就辛苦一下起来去接。
他还没想完,手机响了。
他有点警觉了,打开手机:“喂……”
“喂个屁呀你喂,”气势汹汹的温州普通话炸响在耳边,“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知道你在家里。”
“隔着窗户够不着。”柳侠懒洋洋地回答。
他此刻躺在堂屋的走廊里,院子里是金黄的夕阳和深深浅浅黄色的树,还有桂花清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懒死你算了,”毛建勇很愤怒,但软糯的南方口音削弱了他表达的力度,柳侠在这边嘿嘿笑,毛建勇其实听到柳侠的声音气就消了大半,但他还是坚持使用愤怒的语气问,“我问你,我的糖果和彩带在哪里?”
柳侠继续懒洋洋地笑:“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毛建勇好像在跳脚:“到底定好了没有?那辉她妈待会儿要过来检查,你要是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我上你们家上吊去。”
柳侠不笑了,翻身坐了起来:“在老黑那儿,包都装好了,明天我拐他那儿,我们俩一起装车直接送到酒店。”
“都好了?”毛建勇松了口气,“哦,那,阿姨过来了,你直接跟她说吧,她对你说的话还是蛮信任的。”
为了在京都给毛建勇增加点人气,柳侠前些天跟着他到过那辉家两次,那辉妈妈一见柳侠就很喜欢,对他比对毛建勇还亲热,毛建勇为此感叹了好多天世人多浅薄,以貌取人要不得。
柳侠等了几秒钟,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柳侠?”
“阿姨,是我,”虽然看不见,柳侠还是陪着笑说,“我们家太远,糖果瓜子和其他东西都放在黒德清那儿,东西是照着清单一样一样买的,需要装包的我们都已经装好了,数量也挨着核对过两遍,您放心,绝对不会错。”
“那就好那就好,”女子说,“我们家现在本来就不好,我是怕再出点岔子的话,别人会笑话我们家阿辉。”
“我结婚?c-h-a??人什么事?我就是不办酒席也轮不到谁来笑话我。”柳侠隐隐听到那辉的声音。
这女孩子跟毛建勇着实般配,都是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到事儿上贼有主见的人。
毛建勇原来打算的是国庆节结婚,可那辉的母亲拿着他们俩人的生辰八字找阴阳先生看,那人另外给算了个日子,阳历11月24号,阴历十月初六,两个都是双日子。
毛家决定尊重女方家的想法,于是婚礼就推迟了将近两个月。
两家离得远,仪式在京都和温州各举办一次,京都这边主要招待的是那辉母亲原来单位的同事和他们的邻居,还有那辉的同学和原先的同事。
那辉原来根本不打算举行仪式,想领个证,两边最亲近的亲人再一起吃顿饭或去哪里旅个游就可以了。
毛建勇坚决不干。
那辉的母亲也不愿意,她觉得这样好像他们家那辉多见不得人似的,以后在婆家说起来也没脸。
明天是初四,京都这边中午举行仪式。
仪式结束后,毛建勇和那辉、那喆以及那辉的两个姨一起坐下午四点的飞机去温州,初六温州那边大摆筵席,算是正式的仪式。
那辉母亲离婚后,就和她父亲所有的亲戚都断绝了来往,所以她家里能帮得上忙的,只有那辉姨家的一个表哥一个表妹,还有那辉的几个同学。
因为那辉主张一切从简,而毛建勇则是越排场越好,所以毛建勇不肯让那辉家的人安排酒店和当天需要的一应物品,而是把这事交给了柳侠和黑德清。
黑德清的别墅国庆节交工,为了参加毛建勇的婚礼,他国庆节没和家里人一起过来收房子,而是在单位替同事值班,攒了十天的假期。
别墅半个月前已经开始装修,黑爸爸非常财大气粗地把工程全包给了京都一家知名非常高的装修公司。
柳侠应邀帮忙把关装修合同,他参考了其他客户的合同,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家的装修过程,然后开始跟人家一条一条地抠,直抠得装修公司的人欲死欲仙。
黑爸爸在旁边看得恨不得把柳侠和黒德清换换,让柳侠当他儿子去替他管理煤矿。
而被想躺倒不干的下属硬拉过来掌舵的装修公司市场部经理则想邀请柳侠加入他们的团队:像这样一身名牌、模样端正、学历过硬、还能为几毛钱差价锱铢必较的厚脸皮,不?c-h-a??场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这份合同给柳侠的震撼也很强烈,他再次深刻地感觉到:挖煤真是一个一本万利、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前程不可限量的行业啊!
自己那几个钱真不叫钱,必须努力挣挣挣才对啊!
当天在合同现场出现过的人,可能只有市场部和接待处几位年轻女孩子比较痛苦了:这样的帅哥不都应该淡淡地说着“我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同时看也不看高冷地在合同上签个字便飘然而去才对吗?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黒德清已经来了三天,他一到就和柳侠一起,拿着毛建勇和那辉妈妈共同拟定的清单开始采购,昨天采购结束,把东西分类整理好后,他开始兴致勃勃地在自家新居当监工。
柳侠和他已经说好了,明天早上七点钟他们出发,十点半以前把东西送到酒店,。
然后,他们就要开始充当男方这边的执事了:打理婚宴期间的一切杂事,为女方家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争取把毛建勇的形象在女方家所有客人眼里最最高大化。
“七儿,先别挂。”电话又到了毛建勇手里。
“没挂,说。”柳侠又躺倒了。
“我忽然觉得心里特没底,”毛建勇听上去有点可怜,“结婚前夜我不是不能和那辉在一起么,我去你那里行不行?我不想住宾馆。”
“就是结个婚,至于怂成这样吗?”柳侠叹了口气说。
“嗯,明天开始,我可能就吃不上一顿正经饭了,你给我做点稀饭弄个小菜呗。”毛建勇越说越可怜。
“叫上老黑一起过来,带几瓶啤酒。”柳侠又坐了起来。
已经五点了,他原本打算就着牛奶吃个馒头顶晚饭的,所以什么都没准备。
“知道了,我们很快就到,你多炒俩菜,有回锅肉和红烧肉最好。”
“红烧你个头!”柳侠对着手机呲了呲牙,起来跑进了厨房。
柳葳在学校分配的有宿舍,但平时都是回家住,今天他同屋的人过生日,请柳葳和几位师兄师姐去吃饭K歌,晚上就不回来了。
王正维半个月前接了个强奸杀人案件,让柳凌做为他的助手全程跟随,柳凌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小蕤决定明年回荣泽开婚纱摄影店,摄影店,化妆是一大头。
曾广同请朋友帮忙,安排小蕤和林洁洁进了电影学院的摄影系和美术系旁听。
其实小蕤本来是没必要去的,但曾广同做为柳家几个孩子在京都的监护人(老头儿自己封的),自然有自己的立场,他怕年轻的林洁洁在电影学院迷花了眼,反倒轻视小蕤,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两个年轻人刚开始恋爱,有点如漆似胶的意思,小蕤最近晚上到家基本都是九点以后,再晚,如果没有柳凌或柳葳一起,曾广同为安全考虑,就让他留在小柳巷了。
不过今天小蕤回来了。
所以他有幸看到了毛建勇喝了几罐啤酒后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模样。
毛建勇临阵有点怯了。
留恋单身的快乐时光,更多的是担心未来,不幸的婚姻他听得见得多了,无法想象自己心中向往的美好爱情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如果真成了那样可怎么办……
关于婚姻,柳侠是最没资格劝别人的,所以安慰毛老板的重任就落在了黒德清和程新庭身上。
可程新庭好像也非常不擅长此道,只会一句“肯定会幸福的,肯定会的”,干巴巴的没一点说服力。
于是,就只剩下一个堪称婚姻美满标本的黒德清了。
黑德清使出浑身解数,用完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美好词汇,换来毛建勇更加伤心的哭声,直到柳侠一拍桌子:
“毛建勇你就哭吧,就那辉那火?j-ian??睛,明天你鼓着个金鱼眼泡去酒店,等着她直接跟你玩儿完吧。”
毛建勇“嗝”的一声就打住了。
小蕤跑院子里给他打了一盆冰凉的水,又拿了毛巾,让他敷眼睛。
所以第二天,毛建勇的眼泡只是稍微有点浮肿。
柳侠和黒德清非常诚恳地对眼睛肿得跟个小灯泡一样的那辉说:“我们五哥想到今天以后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激动得昨晚上一眼都没眨,五嫂你以后可得对我们五哥好点。”
那辉几个小姐妹七嘴八舌:
“唉,你们是男人,你们是激动,我们那辉可是害怕死了,万一毛建勇以后出点什么幺蛾子,吃亏的肯定是我们那辉。”
“就是,男人有钱就变坏。”
“毛建勇待会儿你得发誓哦,发誓一辈子对那辉好,要不就遭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