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安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又赶紧否认,道:“不不不, 我的意思是……哎,我就是有些诧异!”
谢瑾华动了动嘴唇, 似乎想要说什么。柯祺赶紧抢了先, 道:“姨娘当初确实进了庆阳侯府, 那时来村里为姨娘办事的林姓管事就是庆阳侯府的人。虽然姨娘已经故去多年, 但府上还有老人记得她。”
“是啊,我们不是来冒认身份的。”谢瑾华也说。
安母愣了一会儿神。她一直以为江钰过好日子去了,却没想到竟是逝去多年了。
流水席摆在了院子里。此时酒席已经散了,吃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留下满桌狼藉。谢瑾华和柯祺因为早就打算好了要在叶正平家借宿一晚,倒是不用急着回去, 安母就把他们领到了屋里。
若江钰还活着, 安母倒是能问一问她近来的生活。谁知世事难料,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母信了谢瑾华的话,信江钰确实入了庆阳侯府,也信谢瑾华确实是江钰的儿子。然而, 虽是儿子, 却不一定是亲生的。别人生的,记在了江钰的名下, 这不也是江钰的儿子吗?听说大家族中常有这样的事,只要养得好,不比亲生的差。这少年既然都坚持来给江家人扫墓了, 可见是个有良心的。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礼法上的母子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比血缘上的母子关系更为重要。
因此,安母才会觉得自己刚刚失礼了。
于是,安母满怀内疚地再次道歉了一回:“我实在没能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缘分。我家新娶的儿媳妇,她表弟的契兄弟竟然就是钰姐儿的儿子,我就是有一百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个啊!唉,我刚刚说错了话,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钰姐儿若泉下有知,见你这般好人品,定是非常欣慰的。”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谢瑾华见安母语气真诚,便微笑着说:“该道歉的是我,竟是一直瞒到现在。”
柯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待的堂屋,只见桌椅都上了新漆,上面贴着红艳艳的喜字,看上去又干净又喜庆,可见安家确实花了大力气娶媳妇,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到位。
夫夫俩虽是因着江钰的关系来安家吃酒席的,但既然柯祺是刘园的表弟,安母就赶紧从里屋把刘园唤了出来。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堂屋门大开着,新嫁娘陪着娘家表弟说说话,也不碍什么。
刘园气色极好,新婚的日子肯定过得很幸福。
安母特意找理由避去了厨房,就是想让儿媳妇能和娘家人相处得更自在些。
不多时,安学友终于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了,也半是兴奋半是拘谨地进了堂屋陪着夫夫俩说话。安学友从叶正平那里得知谢瑾华学问极好,见此时的机会实在难得,就忍不住要在学问上讨教一二。
谢瑾华很是耐心地陪着安学友说话。
见自家少年和表姐夫聊得不错,柯祺起身说:“婶娘莫不是又给我们张罗吃的去了吧?一家人何必要这么客气!这才刚吃完,不必再做了。你们先聊着吧,我去厨房看看。”他口中的婶娘就是指安母。
厨房里,安母在洗碗。除了她,还有另外的几个妇人在帮忙。
柯祺走近叫了一声“婶子”。
见柯祺似乎有话要说,安母三两下洗了手,在围裙上擦干了,领着柯祺走到角落里。
柯祺压低了声音,说:“姨娘当初是因为长得像先夫人,才有机会进庆阳侯府的。这事儿一直是继夫人心上的一根刺……唉,姨娘去得早,其实府里人一直对谢哥哥瞒了姨娘的事。”他这话说得真真假假,虽说对不起张氏,甩了一口莫须有的锅给她,但为了套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对张氏说声抱歉了。
安母果然顺着柯祺的话脑补了很多,眼睛微微红了,道:“钰姐儿当初肯定很不容易。”她想到了戏文里的妻妾纷争,把张氏想成了那种特别凶恶的人物,甚至觉得江钰的早逝都有可能是张氏害的。
柯祺又说:“……谢哥哥虽还被人叫一声四爷,其实已经从府里搬出来了。”
安母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道:“这又是何必!再如何看钰姐儿不顺眼,她都死了,也该一了百了了啊,为何还要作践了哥儿去!唉,哥儿是好哥儿,是钰姐儿拖累他了。钰姐儿……她是怎么去的?”
“生谢哥哥的时候……”柯祺试探着说。他故意在这句话里省略了主语。
安母恶狠狠地咬了下牙齿,道:“是了,继夫人原本就看钰姐儿不顺眼,若钰姐儿一直没有孩子也就算了,偏偏侯爷将一个哥儿记在了钰姐儿的名下……”要不然,钰姐儿怎么在花一样的年纪就去了?
柯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顺着他说的话,安母都想不到江钰是难产而亡的,反而觉得是因为江钰得了别人生的儿子才被主母害了。所以,安母前面说的那句“不可能是江钰的儿子”不是“不可能这么巧就是江钰的儿子”的意思,而是“江钰不可能生儿子”的意思。那么,她为何认定了江钰不能生儿子呢?
涉及了谢瑾华的身世,柯祺肯定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柯祺想了想,继续半遮半掩地说:“婶娘,谢哥哥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江姨娘生的……”
安母愣了一下,道:“这、这样啊……”
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安母已经认定了谢瑾华是别的什么丫鬟妾侍生的儿子却记在了江钰名下这一点,而现在江钰早已经离世了,安母肯定是希望谢瑾华能看重江钰这个养母的。如此,江老秀才也能得着一点外孙的祭祀,不是?再说,这些都是贵人府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哪里用得着她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