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憔悴,强尼不知道是不是酒吧里光线的缘故。还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啊,强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共事快两年,他觉得凯德都快把自己穿内裤的规律给摸透了,而自己却只看到了对方表面那身熨帖工整的西装。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人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在局里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
不过,和强尼整天大呼小叫的x_ing格相反,凯德除去工作上必要的交流,极少谈及个人生活或感受。哪怕是对强尼,这个还算亲密的搭档。
从西点军校,到“三角洲”特种部队,再到FBI人质救援部,最后这个简历几乎完美的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调来了FBI地区分局,拿着微薄的薪水当起了一个小小的探员。凯德所有真实的情绪都像一股回归海底的细沙,百密而无一疏地沉进了他英挺而坚毅的眉目里。
不过凯德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不比较,不炫耀。他算是一个很好的同事,虽然偶尔说话带刺但是做事靠谱,脾气不算好但很合群。
可是强尼总觉得凯德在纽约并没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所以他有点担心,从一个同事的角度。
“但最起码酒能让你把问题彻底忘记啊,”强尼露出了一个怂恿的笑容,“人啊,要学会放松自己。说真的,K,有时候我觉得你绷太紧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与此同时,一个打扮得十分不起眼的女人拿着两杯啤酒走上了二楼。一个把脸藏在木奉球帽檐下的男人抬起头,对她展颜一笑,正是那理应在“购置家具”的艾瑞克。
或许是时间尚早,二楼的人就更少了。木质走廊隔空绕了酒吧一圈,中间是空的。艾瑞克就坐在隔空的栏杆边上,低头便能将楼下尽收眼底。
“你要的南瓜啤酒。”女人没好气地把玻璃杯往人面前一搁,小声嘟哝道,“尽是些节日里骗人的噱头,不懂有什么好喝的。”
“因为是你付的钱啊。”艾瑞克理直气壮地解释,“节日特饮比最贵的普通啤酒还要贵出两刀呢。”
“……”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楼下的两个探员一扬下巴,“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艾瑞克从怀里掏出一副墨镜,又在自己唇上粘了了一撮棕色的胡子:“这样如何?”
“你和他们一块儿去喝不就完了,非要偷偷摸摸地来。”女人翻了个白眼,灌下一大口酒,“白白错过一个增进同事感情的机会。”
艾瑞克想了想,压低声音:“其实是我怕自己说错话,那个大个子……”
“大个子怎么啦?”
大个子有些太敏锐了。
起初艾瑞克刚踏进FBI办公室,就仔细地扫了一圈同事以识别潜在威胁。或许是他当时的目光目的x_ing太强,凯德很警觉地就抬起了头。
艾瑞克并不想和女人多说,只是咧开一嘴白牙:“没怎么。他帅。”
女人露出一脸“简直无法和你交流”的表情,拎起自己的挎包就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我走了。”
“谢谢请我喝酒。”
“看在上帝的份上,”女人瞪了艾瑞克一眼,然后目光警告x_ing地往楼下一瞥,“你别——”
“不用担心,”艾瑞克轻笑着又抿了一口酒,低头看向楼下,“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流转而过,洒下一地跳跃不定的光斑与y-in影。从艾瑞克这个角度看下去,凯德脸上那刀刻出来一样的轮廓似乎更加锋利了,好像老照片里一尊被阳光侵蚀了的雕塑。
黑色的西装下他有着宽阔的肩膀,两侧隐约能看到结实的肌r_ou_。就算是在酒吧软绵绵的沙发上,这个男人的坐姿也端正得丝毫不显僵硬。
凯德就那样礼貌而精神地端坐着,拿着一杯酒不知道在和强尼聊些什么,现场的演奏声把他们的谈话完全盖了过去。
但是艾瑞克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么礼貌,不该这么端正,不该坐在电脑前写报告,不该来这么一个老年人专属的酒吧里喝着没有味道的j-i尾酒。
“其实放松的方式有很多,也不是说一定要喝得酩酊大醉,找个女人其实也很好。”强尼很有经验地说道,“话说回来,我知道你没女朋友,但是情人□□那一类的呢?”
人凑在一起喝酒就是为了互相打探八卦的,这是一条超越了种族语言以及x_ing别的真理。
“还是说……”强尼揶揄地眨了眨眼,“你有个男朋友?”
“闭嘴吧强尼。”凯德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后来分了没再找。我看你就是想灌我,灌醉了好套我的话。”
“伙计,这不是我想干什么的问题,我就想来喝酒放松一下。”强尼挠挠脑袋,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但问题是,你想干什么?说实话,我今天特意选了这个地方,也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显然强尼更享受那些闹哄哄的地方,但以前他们去那些热闹的地方,他从来不见凯德玩得尽兴。可是凯德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里。
棕发男人闻言愣愣地看了强尼一眼,然后目光再次飘回了手中的酒杯上。“对不起,我……”他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强尼一片好心,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
但是……
篝火橘黄色的焰心在夜色里张牙舞爪地跳动着,空气里充斥着低劣却纯度极高的酒精味,耳畔是男人们高亢而兴奋的声音。他们大声地讨论着女人,讨论着未来,讨论着任务结束之后。这似乎也不过几年前的事。
——嘿,兄弟们,算我第一个毁约,你们不会责怪的吧。但这真他妈的不公平,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毁约了。
“算了,没什么。”凯德苦笑一下,对强尼摇了摇头,仰头将那杯j-i尾酒一饮而尽。
苏打水伴随着柠檬汁的味道沿着他的喉咙一路扎到胃里,天知道他有多久没醉过了。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在奋力挣脱桎梏,凯德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有些挑衅地对强尼扬起嘴角:“来,我和你拼酒,但你可别后悔。”
说着凯德转身从边上的架子里抽出一副扑克牌,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手里洗好放在桌上:“你想怎么玩?两个人能玩的好像有点少……”
想了想,他又从一旁的罐子里掏出两个乒乓球往空里抛了抛,问道:“杯中扑克?扔乒乓?比大小?还是别的什么?”
“呃,你挺专业嘛!”强尼顿时被某人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惊得目瞪口呆,“随……随便。我先去买打啤酒来。”
“我去买。”凯德轻轻按住正欲起身的强尼,做了一个自己请客的动作。强尼顿时感到了一种毫无由来的战栗,有一种自己即将引火烧身的不好预感。
而等凯德拿着两瓶Jim Beam波本威士忌回来的时候,强尼忽然觉得自己对凯德的误解可能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等……等一等……”
强尼内心某个正直善良的少年黑着脸,动作僵硬地往地上摔了个空酒瓶——所以K,你以前整天喝橙汁装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是不太能喝,三杯就趴下了的那种程度啊!
凯德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指了指强尼之前买的j-i尾酒:“怎么,你还觉得我会更喜欢喝这种娘们喝的东西?”
“哦,我亲爱的搭档,”见了强尼那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凯德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我不会让你今天站着走出去的。”
谁让你煽风点火,该。
然后凯德在对方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中把桌上的十个浅底玻璃盅排成一个倒三角,熟练地将威士忌匀洒进每一个杯子。他站到一米开外,把乒乓球抛给了强尼:“从这里扔,你以前玩过的。”
强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讲真,K,这个游戏一般人都是用啤酒玩的吧?!”
游戏规则就是谁把乒乓球扔进了哪个杯子,他就有权利指示任何人把那杯酒一口气喝完。
凯德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可是威士忌醉的快一点啊。”
三个小时以后,强尼打了一个酒嗝,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冰凉的小臂感到自己脸颊正在一跳一跳地发热。
好烫……不,还好晕……什么嘛……我干啥……要花时间……来担心……担心这个□□养的。
呸!好想吐……
要死……我为什么要周一晚上来喝酒……
强尼透过几乎不真实的光影,看着眼前旋转着的三个凯德。他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只妖怪的脸上没有半点薄红,一双深凹的眼睛反倒是越来越亮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搭档这个样子,浅褐色的眸子s-hi漉漉的,脸上硬朗的线条处处散发着侵略x_ing,就好像一只惬意却还没有完全吃饱的狼。
凯德漫不经心地晃了一圈自己杯中通透的琥珀色,问道:“还玩吗?”
强尼看了一眼地上的空酒瓶,无力地摇摇头。
艾瑞克在楼上打了第N个哈欠之后,他看凯德扶强尼走了出去,忍不住低声啧了一声“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