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在法庭里也不能带墨镜,只能把自己肿了的眼睛暴露人前,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冰敷,已经消了一大部分,起码看上去不至于失态。
里昂和文森特跟他擦肩而过,然后落座于他左手边,里昂瞥见沈烈的眼睛,忍不住出言打趣:“检察官这是提前为自己的前途痛哭了一场啊。”
沈烈冷笑一声:“会为自己的前途而痛哭的人不是我。”
里昂皮笑r_ou_不笑:“牙尖嘴利,你一会儿要是在庭上哭出来,地检办公室就丢人丢大了了。”
沈烈刚要反唇相讥,多诺万法官就敲了敲法槌,示意所有人安静。
多诺万法官侧过身问陪审员:“陪审团得出一致意见了吗?”
“是的,法官阁下。”第一位陪审员站了起来,这是一位中年女人,沈烈从她的外貌判断可能是墨西哥裔或者西班牙裔。她把手里写着结果的一张白纸递给法庭书记员,书记员又把这张决定了文森特奥斯特里命运的纸交给了法官。
沈烈更加紧张了。
上一次走到这个步骤就失败了,因为陪审团没有得出一致意见,最后只能宣布无效审判,文森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法院,照样享受着他的豪宅和奢华的生活,享受着克莱恩,还有下水道里备受折磨的另一个孩子。而这次陪审团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也就证明,文森特除了有罪和无罪之外,没有另一个结果。赢得概率从三分之一变成了二分之一。
多诺万法官打开纸,又合上:“对于被告文森特奥斯特里关于一级j-ij-ian罪的罪名,你们如何判定?”
也许是墨西哥裔或者西班牙裔或者根本不是这两个种族的中年女人看了看被告——文森特现在也很紧张,皱着眉,额头上隐隐有汗液。
“我们判定被告——”
沈烈后背微微躬起,双手在桌子上握紧,从宁远的角度能看见他额头上和手背上的青筋。而坐在陪审席上的克莱恩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丝毫的血色,他不复刚进门的软弱,死死的盯着中年女人的涂成红色的嘴唇,希望那里面能说出他所期待的一个结果。
“——有罪。”
沈烈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之后,是从脚底翻涌而上的无边无际你的疲惫感。
宁远从他身后猛地抱住他,欣喜若狂的摇着他的身体:“你做到了!做到了!我就说你可以的,我们可以的!”
克莱恩抬手捂住脸,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有晶晶亮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奥斯顿摸了摸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克莱恩把手移了下来,盖住了嘴,把那双浅紫色的好看眼睛露了出来,里面还带着水汽雾蒙蒙的。
法庭里的声音太过嘈杂,多诺万法官不得不第二次敲响小法槌:“肃静!”
等差不多安静下来之后,他从眼睛上方看向脸色y-in沉青黑一片的文森特奥斯特里:“对被告的宣判会会在下一周举行,具体时间另行通知,闭庭!”
说完,两名膀大腰圆腰间还配枪的法警走了过去,把文森特带走了。在带走之前,里昂还在跟文森特说他会提出上诉,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推翻原判的可能x_ing太低了。
文森特奥斯特里被法警押送出法庭的前一刻,他扭头盯住了克莱恩,目光里满是像蛇一样黏腻又冰冷的y-in凉。
宁远开开心心的打算拉着沈烈从正门走,去吃个饭庆祝一下,结果沈烈反而拉着他从后门溜了。
宁远本来还很不解,直到看到正门乌泱乌泱的媒体,才后怕的拍拍胸口:“这太吓人了。”
沈烈揉揉他的头发:“现在从正门走,那些记者皮都能给你扒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又不刺眼,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这时沈烈感觉到衣兜里手机的震动,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FBI白领犯罪科的雷思特。
——准备收网了。
沈烈把短信删掉,手机扔回衣兜里,抬头微微眯眼看着在阳光下显得越发壮丽的法院,有一瞬间的出神。
宁远看他停下了脚步,问:“你在想什么?”
沈烈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好看,就像初春的树枝枝头冒出来的第一朵嫩芽:“时隔多年,我又一次看到了法律最初吸引我的最纯粹最美好的模样。”
宁远笑眯眯:“走吧,先去简单吃点垫垫,晚上还要去我家吃饭呢,妈妈做了很多菜!”
沈烈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他拉住宁远:“小远,在吃饭之前,我还想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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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又一次。”
金发的男孩在这半年的时间内身体抽条了不少,上次还直到克莱恩胸部,现在都快到他肩膀了。
“是啊,又是我。”克莱恩朝他笑了笑,指了指离他最近的椅子,“我可以坐这儿吗?”
“你随意。”斯蒂芬漠然。
克莱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温柔的和他聊天:“平时没有别人来看你吗?”
“那个金发的警官偶尔会来,”克莱恩猜应该是凯西,“我听医生说,一个亚裔的检察官也会过来,只不过他从来不来见我,只是问问医生我的近况。也许他认为案子输了对不起我,但其实这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的错。”
斯蒂芬转过来对着克莱恩:“是我决定放弃的,我不希望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受到伤害。”
“他”指的是谁不用明说。
“我这次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克莱恩小心的措辞,“他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斯蒂芬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随即猛地朝克莱恩扑过来,十几岁的孩子年轻又瘦弱的身体这一瞬间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牢牢的抓住克莱恩的双臂,厉声问:“真的?!你没有骗我?!”
克莱恩的胳膊被他握的很疼,但他没有挣扎,他温柔的看着这个孩子,轻柔又坚定的重复:“我没有骗你,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斯蒂芬松开了手,跌坐在床边,把脸埋进手里,发出了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声音。
克莱恩看了他一小会儿,决定给他点时间去消化,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
就在他走出房间没几步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斯蒂芬匆匆忙忙的出现在走廊,叫住他:“他是因为什么罪名?是因为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吗?他又对别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吗?”
克莱恩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那个人已经放下过去往前看了,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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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狱警对着传呼机说了一句什么,监狱内一个会客室的狱门就电动打开了,沈烈对她说了句谢谢,和宁远一起走了进去。
说是会客室,其实也就是一个一面是墙三面是铁栏杆的屋子,里面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和三四个凳子。现在坐在桌子旁的女人,是路易斯的母亲,试图在法庭外枪杀文森特的莉莉。
“还记得我吗?”沈烈轻声问,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莉莉抬眼看了看他,立刻站了起来,很是激动:“记得!你是检察官,我的路易斯,我的路易斯——”她语无伦次,“是不是案子出现了什么转机?”
沈烈点了点头:“文森特奥斯特里被判有罪,下个礼拜是量刑会,预计会背叛入狱10-15年。”
莉莉双手捂住嘴,狂喜到崩溃的哭了出来:“终于……终于!我的路易斯!”
她在狭小的会客室里来回走动,等最初的喜悦激动过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扑到沈烈对面,直勾勾的看着他:“为什么我的孩子的一条命,只换来他的10-15年?”
“事实上,”沈烈沉声解释道,“他不是因为路易斯而被判有罪的,路易斯的案子没有新证据,我们不能再次立案。这次是因为他又犯下了罪行,才能将他逮捕归案。”
“不,不,不!”莉莉连说了三个不,“这不够!”
宁远忍不住出声劝道:“莉莉,不管是因为谁,他现在得到了一定的惩罚,证明法律给予了一定的正义,这个正义不只是属于新的受害者,也属于路易斯。”
“不——!”莉莉厉声道,“什么正义?哪儿来的正义?你们随便找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罪名给他,就试图让我感恩戴德?不可能!这种正义太可笑了,路易斯的正义呢?嗯?谁给他?谁给他!”
沈烈那颗从得知文森特有罪的时候就一直飘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在莉莉的眼泪和尖叫里,坠入了胸腔里。
“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
“我不要你的道歉,”莉莉摇头,恢复了刚见面的冷漠,她转身喊了狱警回到了牢房,剩下沈烈和宁远在狭小又昏暗的会客室里。
半晌,宁远才问:“你刚刚说,你又一次看到了法律最初吸引我的最纯粹最美好的模样。现在你依然这么想吗?”
“是,”沈烈站了起来,拉起他的手,“我依然这么想。正因为法律是这样的纯粹又美好,才需要我们在完善它的道路上踽踽前行。”
沈烈拉着他走出了y-in暗的瑞克斯监狱,亲了亲宁远的额头:“走,我们回家吃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