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上了楼。
留下了智雨一个人。
智雨无聊地走进庭院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地方,空气中味道都变得不一样。
更加清新,更加…有回忆的味道。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来。智雨心想。
智雨一边欣赏着花花CaoCao一边散步在庭院里走着,在大楼的转角处,智雨下意识地停下了脚。
智雨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又放下,又摸了摸。
是心跳加快的感觉,原来心跳加快是这样的感觉。
智雨总觉得,就转过这个转角,似乎就有什么要出现了。
会是什么样的重逢呢?
智雨靠在墙上,这一步迟迟都跨不出去。
脚就好像被灌了铅,思绪整个都被拉回了那年的站台上,他明明想要追着那个人的背影跑上前去。
但是他没有。
智雨什么都没有做,就看着那个人离开了。
把遗憾留给了那个人,把遗忘跟新生活留给了自己。
那年错过的好多东西,以及没有说出口的好多话,今天说给他听吧。
智雨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自嘲地想,这多年过去了,只要有关他,自己还是会紧张。
勇敢地转身,跨出去了一步。
转角的那边,真的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候着。
只是….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
智雨也许一生都会记得那个场景吧,楼转角的小花丛边上,停着一辆有些旧掉的轮椅。
阳光照s_h_è 下来,把轮椅漆杆上的银白也染成了暖暖的黄色。
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佝着背,身上盖着两条厚实的毛毯,不知道是毛毯太厚重,还是那人太瘦弱,看上去让人心疼。
那人的脸很白很白,就像掉进过染色桶一般,带着顶针线帽,露出来的额头跟耳后,看不到一根头发。
这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在向智雨传达着,病的很严重的信号。
可是那个人的表情…那个人迎着阳光望向智雨的表情,竟然还跟年轻时一样。
竟然一点都没变过。
嘴角扯着一点点痞子的微笑,眼角微微垂下来,眼睛似会笑。
智雨背着光,智雨想,就算自己的表情太难看,太尴尬,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智雨有点想哭,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年奔驰在足球场上挥洒男x_ing荷尔蒙,赢了球就脱掉衣服露出过人发育的那个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是谁先开口了呢?
好像是同时吧?
智雨说,“你好..时贤..”
时贤说,“你好,智雨。”
千千万万个问候的语言里,‘好久不见,’‘你过得好么?’‘我很想你..’他们都没有选择。
他们不约而同只是说了句,你好。
你好,你好么,你看上去很好,你好就好。我能跟你打个招呼,就很满足了。
我们,我和你,都不是要太多的人。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好像拖了一整个世纪。
说完这句话‘你好’,时贤的眼睛又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智雨走上前轻轻,又轻轻地推了推时贤的肩膀。
但是时贤睡过去了,睁着眼睛,睡着了。睁着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他只是睡着了。”男生从后面走过来,把毛毯给时贤盖盖好,“别担心,总是这样——”
智雨呆愣愣地站着,盯着那人几乎没变老的脸。那人竟然还保持着年少时的模样。
而自己早已经是大叔了。
不仅是记忆,连时间都拖住了时贤前行的脚步——
“我….他…”智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他…他…我对不起他…”
这次,时贤好像听到了一样。
竟然睁着眼睛流出了眼泪。
就那么一滴,悄悄地滑了出来——谁也没有看见,男生没有,智雨也没有。
泪水划过脸庞,滴在了时贤自己的手背上。
那是日思夜想的盼望。
那是朝朝暮暮的仰望。
那是………
此生不能再来过的遗憾。
“让我来推着吧。”智雨伸出手扶着轮椅的椅把,小护工没有推辞默默地退了到一边,走到前面去帮智雨带路。
这是智雨第一次推着时贤的轮椅,算得上是智雨有生以来第一次照顾他吧?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个故事为什么会走到这么悲伤且没有出路的结局,也许是两个人都不够坦诚吧。
其实智雨明白,问题,一直都出在自己的身上。
年少时,我喜欢你,可我不肯承认心中的这点小情绪,我会对你凶言凶语,我指责你,甚至对你拳打脚踢,我对你不理不睬,可我知道你足够温柔,你还是会在被我冷落后凑上来。
久了,连我自己也会习惯去承受你单方面的好,所以我不曾对你表达我的心意。
直到你离去,我才一个人沉浸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从此喜欢的心情泛滥开来,我一直地怨恨你,怨恨你离开,却没有想过,是自己推着你离开。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没有真正地照顾过你,哪怕一次。
你那一年,不过是跟我一样年纪的少年,我们除了喜欢彼此,没有一点相同。
我们的这一年,在事过境迁的今天,我们连喜欢彼此的心情,都未必相同。
时贤的病房在二楼,智雨推他到一楼的楼梯处就停下来了,小护工习惯x_ing地要去背时贤,被智雨制止了。
“可以帮我一下么?我想亲自背他上楼。”智雨说罢就蹲了下去。
小护工点点头,看着智雨并不宽大并不厚实的背,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时贤将时贤放到了智雨的背上。
时贤的身体比想象中轻了很多,明明十年了,这十年,他几乎没有重多少,似乎还要比年轻的时候轻了。智雨没敢往深处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内疚。
楼梯一共23阶,智雨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很慢。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该多好阿,我度过了我的人生,再回去,陪你度过你的人生。
我知道这是在说胡话,可是有的时候,人阿这种灵长类的动物,就是会感情用事。
智雨想,这些台阶永远爬不完该有多好阿?
可是台阶是会走完的,走上二楼,映入眼帘的就是‘重症病房-时贤先生’这几个字,这就是,时贤的房间。
智雨喘了口气,“他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小护工想了想,回说,“很久了,我来这里工作3年了,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
比3年还要长的时间。
智雨明白,这里一定还有更加痛苦的人,他们被遗忘在这里,用所谓的平静生活掩盖被人遗忘的事实。
智雨一只手托着背后的时贤,另一只手吃力地推开了时贤的房门。
没有智雨想象中的那种酒精味,也没有成堆的治病仪器,没有白色的床,没有白色的窗。
这间房间也是米色的,或许是颜色上没有那么让人紧张,智雨这才松了口气,稳稳地走到床前,将背上的时贤小心地放在床上——
室内只有一只板凳,是小护工专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