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在睡觉,一个人摸了摸我的头发,又摸了我的脸庞,声音很疲惫,声音很嘶哑,那个人好像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明明竖起耳朵听,但似乎就是听不见。我就是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然后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来,天气看上去不错。
我下意识看向床那边,但是床上什么也没有!
我疯了一样光着脚下来,冲到床边什么也没有!呼吸器也没有,仪器全部都被撤离了,什么都没有!时贤人也不在!
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只好冲出去找护工,找医生,可是他们的表情跟我一样,明显都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
病房被围的水泄不通,有的人在楼内寻找,有的人在庭院里寻找。
而一向在我身边的承秀也不在医院里——
我害怕死了,我甚至想死了。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难道承秀带走了时贤么?不不不,不可能的,承秀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到底在哪里?
寻找了1个小时之后,承秀突然出现在病房的门口,我还没来得及冲上去质问他。
承秀便说,“医生们,能麻烦一下你们都离开么?”
他又凑近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医生,护工,所有看客都离开了病房,只剩下承秀跟我。
他一脸疲惫地看着我。
那表情陌生又熟悉。
什么时候,他变得跟我一样疲惫了?我似乎这段时间都没能关心他。
承秀对我说,“你什么都不要问行不行?”
我站在病房里,看着站在门口的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承秀接着说,“今天的太阳真好,你去看看。”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转过身去,窗外的太阳的确很好,阳光暖暖地照在窗前。
等我再回头,承秀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下意识地,走向了窗边……
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冬天,阿,那好像是冬至的那一天。
我曾经跟一个少年做过约定,那是个什么约定来着……
阳光刺着我的眼睛,我站在时贤的病房窗前,泣不成声。
眼泪就像是水龙头被打开了一样,不停地流出来——
窗外,时贤穿着有年代感的高中校服站在下面。
他眯着眼抬起头望着我的方向。
我的表情一定很丑很丑,我抹了一把眼泪,下巴上的胡茬都扎的我手疼。
时贤站在那里,朝着我举起手中的一个塑料袋,我不用看也知道装着什么,他看上去好极了,没有生病,没有带呼吸器,跟高中的时候一样,看上去精神极了。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头发,但是我还是觉得回到了10多年前。
时贤放下手中的袋子,朝我摆了摆手,“下来吧..对不起!要…要跟我一起吃…吃早餐么?!”他用喊的,生怕我听不见。
我夸张地点着头,用力地。
生怕他看不见。
我飞快地跑下楼,因为实在是害怕我下了楼之后他就不见了。
我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下楼梯的时候好像摔了一跤,但是我都没在意。
跑到庭院里的时候,心渐渐放了下来,因为他还在那里。
他坐在长椅上,冲我招招手,“过来吧。”
我走向他,声音突然又哽咽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泪点竟然那么低。
只好赶忙吸鼻子克制住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心情。
我坐到他的身边去,他把塑料袋递给我,我接过的时候碰触到了他的手,体温是那么的低。
明明阳光这么好。
时贤笑着对我说,“好久没穿了…这套高中制服竟然还穿得下,会不会很丑?”
我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帅..!特别帅,可帅了,帅死了帅死了帅死了…”
时贤笑了,笑的特别安静,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澈的湖水,我掉进去在那里哭到淹没了自己。
“早餐,10多年前答应请你吃的早餐……对不起,智雨阿,答应你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晚了这么多年。”
我摇摇头,打开袋子,埋头大口大口地吃。“好吃…好吃!”
时贤看着我又笑了,“好吃就好……终于能跟你一起吃早餐了。真好……”
我点点头,把头埋进吃了一半的面包里——
我们两个坐在长椅上被阳光包围着。
他的身子慢慢靠过来倚在了我的身上,“智雨阿…”
“嗯…?”
“其实……那时候,如果我第二天来陪你吃早餐了的话,我有些话其实想在那时候告诉你的……”
“什么话……”我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睛慢慢垂下来,几乎睁不开了。
“我想在你吃着我送的早餐的时候告诉你……”
“什么…”
“其实我时贤,喜欢你智雨,冬天过去,开学之后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时贤靠过来,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点点头,“我能不能现在回答你…?”
时贤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也喜欢你…别等开学了,我们今天就在一起吧……”
我吞下了最后的一口面包,又重新说了一次,“我说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
“太好了…”时贤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真好…真好…谢谢…谢谢阿..智雨。”
他终于还是睡了过去,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去。
阳光灿烂,我握住他没有温度的手。
没关系,时贤,以后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阳光了,你相信我。
【最终 承秀的独白】
那天很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被一个人弄醒了,说实话吓到了我。
时贤竟然醒了,而他醒了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叫醒智雨,而是站在我的床前叫醒了我。
“对不起,没想到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和对话是现在这个样子…”时贤吃力地站在那,勉强对着我微笑。
“我替你叫医生!”我慌张地坐起身。
“不要!”他制止了我,“再帮我最后一次吧……我已经没那么多的力气了……”
“……”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按照他吩咐地帮着他穿上一套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校服,“来,手给我。”他听话地伸出手来,我帮助他换下病人的衣服穿上了校服,扶着他站在镜子前。
“怎么样?”
他反复地确认着自己的样子,“嗯…挺好的…可惜我…”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着的毛绒线帽子,“可惜我没有头发了…”
我安慰道,“没关系,你就算是没有头发,一定也跟智雨心里的你一样。”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看我,然后缓慢而郑重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