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微勾起:“不借!”
姜衡道:“都是同学,互相帮助一下嘛。”
坐在讲台上的值堂老师清咳一声,姜衡乖乖闭上了嘴。
姜衡跟蒋鸣说:“舒文怕黑,以后晚自习我都坐过去陪他吧。”
心地善良的蒋鸣信以为真,道:“那你快去吧!”
无良的学校五一只放了一天假,作业却多得能压死人,数学老秃头一边招呼数学课代表发试卷一边说数学只发两张试卷,语文老师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再来英语老师,生物老师,化学老师都纷纷表示自己布置的作业够道义,也不想想这么多科目加在一起就有多少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孙老师抱着一沓物理试卷走了进来,舒文直勾勾的看着他在一遍一遍地在教室搜寻简单的身影,四目相对,舒文尴尬的笑笑,走过去说:“孙老师,我帮你发吧。”
孙宽把试卷交到舒文手上,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这么多试卷,根本写不完嘛。”姜衡一边整理试卷一边嘟囔。
“对,现在又多了两张物理试卷。”舒文把手里的试卷递给他。
舒欣五一宅在宿舍跟舒文一边聊QQ一边看恐怖片,舒文坐在电脑面前写数学试卷,时不时看一下消息记录,回一两句。
舒欣在抱怨完好吃懒做的室友之后,又开始抱怨成都的天气,最后一大段的内容则是抱怨五一景区人挤人,害的她都不想出门了。
“所以啊,约好五一去都江堰玩的计划泡汤啦,只能再找时间去啦。”
舒文慢悠悠的在聊天框里打出一个“嗯”。
舒妈妈午睡醒来就抢着跟舒欣视频,舒文抱着试卷悄悄的走出书房。
卧室里的书桌上,层层试卷之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手机还亮着光。舒文拿起手机一看,是来自简单的一条彩信。
照片里的简单坐在新学校的足球场上,初夏的Cao坪青葱繁茂,天空的美丽的淡蓝色,她新学校的夏季校服,比着老土的V字,笑得很灿烂。
附在彩信里的文字内容是:怎么样,我美吧。
舒文笑着打出一行字:对,你美艳如花。
很快,简单又发过来一条短信:我们又来打个赌吧,赌再次相遇。
舒文愣了愣:好,那我也赌。
赌再次相遇。
她和他的。
他和他的。
第18章 第十八章
汶川的八级地震一下子震惊了全国。
舒妈妈坐立不安,成都虽然没有汶川那么凶,但破坏也很严重。
舒妈妈打电话给舒欣,都是关机。
舒爸爸整天守在电视面前看新闻直播,姜妈妈安慰舒妈妈:“成都的大学都没有什么事,别担心,或许只是手机丢了没联系家里。”
舒文紧紧的抿着唇,脸色苍白。
晚饭一家人吃得都很沉默,舒妈妈端着盘子去洗碗,差点撞到墙上,舒爸爸一个劲的播电话,仍然是关机。
舒文魂不守舍的荡回房里,心慌意乱的拿出课本复习,却怎么也看不进一个字。
记得有一年暑假,舒欣跟着同学去游泳池游泳,结果腿抽筋差点溺死,那天下午很闷热,他也是这样的难受。
姐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他一直都相信。
舒文慌忙跑出房间。
客厅没开灯,舒妈妈正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舒爸爸站在窗户边抽烟。舒文坐到舒妈妈身边,疲惫的揉着额头,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张口:“妈,姐可能去都江堰了。”
舒妈妈“哇”的一声,趴在舒文的腿上嚎啕大哭。
舒妈妈像是铁了心一样要去成都,谁都劝不住。
舒爸爸反对:“你去不是添乱么?现在余震不断的,不要闺女没找着,自己反倒贴了进去。”
舒妈妈只是呆呆的坐着,谁说都不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飞机场,先飞到姜循那里,再由姜循陪着舒妈妈一起去。
算是两方协调的结果。
生平第一次坐飞机,想不到却是为了这个。
千里寻女,舒妈妈有资本上新闻联播了。
舒妈妈走的那晚,舒家两个大老爷们格外的沉默,一个人傻愣愣的窝在卧室里抄《心经》,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客厅里一根一根的抽烟。
姜衡抱着被子来时,看到卧室里铺满了宣纸,纸上的小楷端端正正: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睡觉吧。”姜衡收起满屋子的宣纸,工工整整叠好,放在了舒文的桌上。
舒文一愣,轻声道:“好。”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满是舒欣。
小的时候他总喜欢粘着姜衡,舒欣老是狠狠地拍他的头,那时候年纪还小,他总在想,姐姐总是欺负他,被雷劈了就好了。只要吓吓就好,也不要真的劈上了,那该多疼啊,她最怕疼了。
要是真的被在地震中遇难了怎么办,困在层层的断壁之下,只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可以活动,那该怎么办,又或者,砸到了手脚,砸伤了脸,砸坏了脑袋,那该怎么办?
黑暗之中突然有一双手包裹住了他,手心暖暖的,很安全的感觉。慌乱的情绪慢慢平息,他缓缓睁开眼,身边的人呼吸顺畅,闭着眼睛在睡觉。
黑暗里那人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那般温柔婉转。
舒文心里瞬间安宁了下来,他闷闷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舒爸爸一整晚都没睡,每隔半个小时就给舒妈妈打一次电话,每隔一个小时就拨一次舒欣的号码。
舒文早上起来只闻见满屋子的烟味,烟灰缸都搁不下了,舒爸爸睁着眼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满眼的血丝。
舒文上前“啪”地一声关了电视,冷冷道:“我去上课了。”
舒爸爸一双手捂着脸,压抑的低声抽泣。
等待是最漫长也是最痛苦,姜衡已经把座位换到了简单那里,天生的乐天派蒋鸣每节下课都会过来说说笑话逗逗舒文,说着说着就冷了场,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舒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的混过这一天的,好像等久了就麻木了,反而平静了下来。
晚上十一点才接到舒妈妈报平安的电话,那边的人语气轻松喜悦:“啊……没事,舒欣把手机弄丢了……现在陪她在买呢……没去都江堰……这边需要志愿者,欣欣报了名,我也跟着去搬搬物资……过几天再回来吧……文文放心吧……好好准备高考。”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姜衡仍然抱着被子来陪他,两个人傻愣愣的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舒文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掌心滚烫。
“晚安。”舒文道。
“晚安。”姜衡道。
六月的风带着灼灼热气,校门口的那一排桂花树的桂花开得正茂,六一那天生活委员买了两箱AD钙,一人发一瓶说是庆祝六一儿童节。
照毕业照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干净得像是洗过的一般,不带一点杂质。班服是班委设计的,女生是日式漫画里的白衣蓝领的水手服和蓝色的百褶裙,男生则是白色短袖衬衣和牛仔裤。
舒文看到照片差点没喷出来,摄像师果然跟绝大多数集体照摄像师一样,把极少数的人拍得比较好看,极多数的人拍得非常扭曲,不幸的是,他是极多数,而姜衡孙宽正是那极少数。
简单一直催他把照片扫描给他,磨磨蹭蹭又过了一两天,他才去打印店把照片扫给简单。
照片里舒文姜衡站在孙宽的后面,身后是碧蓝的天空,高高的教学楼,小花园里各色鲜花在阳光下稍失艳丽,景致却是极好。
简单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舒文,虽然我觉得姜衡华而不实,但终究还是比你实而不华好。”
笑完又继续唠嗑:“啧啧啧,我觉得我眼光真不错……起码比你的好吧……你看姜衡和孙老师站在一起一比,还真是……没处可比啊哈哈哈哈哈哈。”
舒文一阵无语。
姜衡在旁边小声嘟囔:“声音这么大,我都听见了。”
简单在那边嚷嚷:“你说这么大声,我也听见啦!”
姜衡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
简单道:“舒文,为什么你的旁边,就是孙老师的正后方那个位置是空着的?”
舒文半开玩笑,道:“你也说了,我实而不华,当然没有人愿意站我旁边啦。”
拍毕业照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执念,留个空位,就当是留给简单的吧。这种想法从一开始萌芽起就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他的内心,以至于后来,摄像师想让旁边的同学靠过去,他始终坚持:“这个地方有人了。”
摄像师执拗不过,只能这样CaoCao的拍了照片。
简单说:“高考加油。”
舒文“嗯”了一声,自信满满:“你也加油。”
高考第一天的下午下了场太阳雨,高二高三的教学楼之间竟然挂了条彩虹,所有人都很开心,年级主任监考完之后抱着密封的考卷出来,很高兴的和其他的监考老师说:“吉兆啊,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