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来来往往的汽车带起一阵阵炙热的风和灰尘,让被汗水湿透的三个人不但热,还浑身黏腻,他们已经在上面走了两个来回了,猫儿却依然兴致不减。
他看着江面上冒着黑烟过往的船只,乌黑的眼睛里散发出强烈的好奇:“小叔,三叔,那船,他们叫咱坐不叫?”
柳川说:“下面有专门来回让人坐的船,你要是待见,咱现在就去坐。”
猫儿立马跳起来:“我待见,我可想坐船。”
柳侠担心的说:“你晕车刚好一点,人家说坐船晕的更厉害。”
柳川说:“没事,这种轮渡很平稳,时间也短,就来回穿过江面,最多十来分钟。”
他们走下桥的时候,桥头照相的人热情的招揽着生意。
柳侠看着人家挂出来做样品的照片有点心动,他想让猫儿在心心念念这么多天的地方留张影。
三个人先合照了一张,柳侠又牵着猫儿的手照了一张,最后他让猫儿自己单独照的时候,猫儿不干:“我不待见独个儿照,小叔抱着我照。”
于是,柳侠又抱着猫儿照了一张。
轮渡完全颠覆了柳侠对船的认知。
他看着车推肩扛的人群涌上那硕大破旧脏乎乎的大铁船,完全没有想象中站在船舷,清风吹动衣袂,船上的人迎风吟唱的诗意感觉,怎么和望宁大街过年时赶大集一样哩?
可猫儿却兴奋极了,他扒着船舷的栏杆,看江水在脚下那么近的地方滚滚流淌,虽然没有画上的漂亮,但却也宽广悠长,气势壮观,江风阵阵,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猫儿不好意思发出欢呼,只用亮晶晶的眼神不停的看看江水再看看柳侠来表达他的快乐。
这样,他们就反复过了五次江,一直到猫儿自愿下船为止。
柳侠看着猫儿那么高兴的样子,忽然觉得眼前的景?c-h-a??实真的也蛮漂亮,即便他热的浑身难受,为了猫儿这一刻的开心,他也觉得很值得。
他们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晚饭他们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柳川想看看学校的设施和食堂的价格。
他感觉很不错,一份排骨三毛钱,荤菜基本都是这个价;素菜都是一毛五,花样很多,量也很足。
柳川心里有了数,以后每月给柳侠寄十块钱就差不多够了,有特殊的事情再说。
柳侠的想法却是:一个月最多吃十块钱的菜,其他的都卖成现钱,十块每月寄回家,剩下的攒着给猫儿买衣裳买奶粉,攒多了给家里买件实用的东西。
晚饭后,三个人被蚊子给闹腾的没办法了。
到处都是小蚊子,猫儿可能是因为人小,感觉不像成年人那么灵敏准确,蚊子咬的时候不知道,头上一会儿就起了好几个包。
柳侠的脖子上也被咬了好几下,他能忍,可是看着猫儿那么个小脑袋给咬成那样,他心疼的很。
他们放弃了逛街的打算,柳侠给猫儿买了一根一毛钱的冰棍,看着猫儿吃的高兴,他心里才多少好受点。
三个人躲在蚊帐里坐着说了大概十来分钟话,张福生和沙永和回来了,他们说外面通知说可以到大礼堂看电影。
柳侠和猫儿都没有看过电影,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激动起来。
柳川一看他们两个兴奋的样子,二话不说就陪了他们出来。
校园很大,参天古木和老旧的楼房都透出厚重的历史感,但却不让人觉得腐朽沉闷,穿梭在各处的青春的身影让校园看起来活力十足。
他们进来的时候,电影刚好开始,柳侠看到了《罗马假日》四个字,然后的一个多小时,他都被那些和他已有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景色和人物吸引着。
猫儿也对屏幕上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猫儿的侧重点是:“小叔,那个女的为啥头发都白了?她还没有老哩呀?”
“小叔,这上头的房子咋恁大哩?”
“小叔,那男的衣裳咋恁长都不缝扣子哩?他穿着不冷吗?”
……
柳侠轻声的一一给猫儿解答:“那是外国人,他们的皮肤是纯白的,头发是黄色,从小就那样,不是老了。”
“他们那里是欧洲,罗马是意大利的一个城市,意大利是外国,那里的人喜欢用石头盖房子,也喜欢把房子盖的很高,因为他们的个儿比较高。”
“他穿哩那个衣裳叫西装,跟咱这儿哩衣裳不一样,都是上半截没扣子。”
……
回到寝室,看了电影的几个人都很兴奋,坐在蚊帐里聊天。
张福生说话和柳侠他们差不多。
而原本说话一句也听不懂的沙永和和他们说话倒是基本正常,完全听得懂柳川的普通话,这让柳侠他们都觉得有点奇怪,但彼此不熟悉,也没有多问,只知道他是宁夏的,还是少数民族,回族。
聊到不知什么时候,猫儿先睡着了,三个人就在一张床上挤着睡了一宿。
早上起来,三人一起去吃了早饭,柳川说他去火车站买返程的车票,回来后再带着猫儿去看看仙鹤楼和江城其他几个著名景点。
柳侠虽然热的要死,但他想多和柳川呆一会儿,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先去火车站。
柳川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好了车票,猫儿这个工夫吃了六根冰棍。
柳川过来把车票给柳侠看,柳侠看了一愣: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多的车票,但,是江城到春城的。
柳川说:“我两个最好的战友在春城陆军学院进修,他们一直来信让我过去,我抽不出时间。
这次出来,我们领导说了多给我几天假,我正好过去和他们聚聚,而且猫儿也这么喜欢坐火车,正好陪着我去。
江城到春城,可比原城到江城远多了,一个人坐火车太无聊了,猫儿,想不想陪三叔坐火车?”
猫儿黑黝黝的眼睛看看柳川又看看柳侠:“小叔去不去?”
柳侠对他说:“小叔要开始上学了,猫儿得跟着三叔回去,先陪三叔去春城,能坐一整天的火车,然后再回家,能坐两天的火车,可美,能看可多地方,猫儿跟三叔去,中不中?”
猫儿听得出,柳侠不会和他们一起去,马上就有点蔫,但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小叔你今儿黑还搂着我睡。”
柳侠心里难受的不行:“嗯,那当然,小叔搂俺猫儿一整黑。”
仙鹤楼不是想象中芳草凄凄江水东逝之间一个遗世独立的寂寞楼阁,它伫立在繁华之地,热闹嘈杂和原城的商场差不多。
但猫儿老远看到琉璃飞檐的模样,居然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神仙住的屋儿’,急不可待的拉着柳侠跑了起来。
外看三层檐、内里九重天的高楼,他不让柳侠抱,只让他一直牵着手,自己蹦着跳着一直上到最高处,欢实的跟只小老虎一样。
柳侠直到站在顶层看长江浩浩荡荡的气势,才找到了点“日暮乡关远,长江天际流”的感觉。
柳侠原本还担心没有什么神仙会让猫儿失望。
可猫儿根本没纠结那些,他喜欢这里的任何东西,每一件摆在玻璃柜台的工艺品都让他欢喜不已,但两个叔叔要给他买的时候他却不肯要。
“我就是待见看,没想要。”猫儿很认真的对柳侠说。
每一个不同方向看到的风景都让猫儿雀跃,他们一起照了好几张相,对照相,猫儿一点也不抗拒。
柳侠看着猫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此无所顾忌的表达欢喜的样子,想到猫儿回到家后可能的境况,他真想就这样让猫儿永远留下来。
从仙鹤楼出来,又带着猫儿玩乐好几个地方,一直到天快黑才回来。
毛建勇和黑德清也已经到了,毛建勇的身高让柳侠瞬间找回了自信。
瘦小的毛建勇最多不超过一米六五,白白净净,行头特别好,带着两个大皮箱,直接在商场买了台电风扇带来,发现寝室没有插座后正在一个人生闷气。
黑德清是个比柳川稍微矮一点的俊朗男生,健康的肤色,说着别扭的普通话,应该是和柳侠一样,因为怕别人听不懂硬着头皮说的。
柳侠用普通话和他们打招呼,自己别扭的都有点脸红,但其他几个人反应很平静,这让柳侠有了信心。
三人冲洗了一下,柳川把路上买的一个西瓜打开,留下半个,其他半个让张福生几个人分着吃,几个人都不肯,柳川也没再坚持。
猫儿坐在蚊帐里,就着柳侠的手,用小勺子挖西瓜吃,瓜不大,直接分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很方便。
猫儿吃的很起劲,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刚听到柳侠不和他们一起坐火车的时候很难过,但柳侠带着他高高兴兴玩了一天,这件事就被他暂时忘了。
柳侠却心里一直难受,他不想猫儿因为离开一直不开心,又害怕猫儿回去后就把自己给忘了。
半年啊!
孙嫦娥曾说小孩儿都忘性大,对的再好的亲人,只要分开时间长了,都会生分,会忘记,要不怎么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话。
柳侠拧着猫儿的小脸说:“猫儿,小叔过年时候回家,你到时候不会把小叔给忘了吧!”
猫儿下巴上流着西瓜汁,奇怪的看着他:“我天天都恁想小叔,咋会忘啊?”
柳侠给他擦了一把下巴,高兴的在他脸蛋上亲一口:“嗯,这还差不多,不许把小叔忘了,我回家你要是敢不认识我,屁股打成八瓣。”
晚上,他们又一起看了场《野鹅敢死队》。
猫儿这次居然差不多看懂了剧情,彼得、军士长、军医死的时候,猫儿紧紧抱着柳侠的胳膊,等看到雷弗中弹无法爬上飞机,猫儿哭得满脸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