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当了我们局长再拍板吧。”祁蓝被于南望缠着打岔,失魂落魄的心思略淡了几分,也还是提不起兴致,心里总有些不得劲,看于南望一脸失望又不忍心,拍拍他道,“别闹了,我该走了,你要去北京就去,就怕我陪不了你多久。”
“其实去了也不想做什么,能看见你就好,看不见你,知道跟你在同一座城市也行。”于南望蹭在祁蓝膝头躺下,伸手在他脸上抚摸,“最怕就是见不到你,你要走,我的水世界就被关闭了,逼着我上岸用肺呼吸,干燥得难受。”
“我知道。”祁蓝吻了吻于南望放在唇边的手指,“我也不想去,又不能不去。凤凰台的案子没结,走了心里也不踏实,何况中间还牵涉着你。”
“我不妨事啊,早都卖掉的车,被人买去做了什么跟我没关系。”
“唔……”祁蓝出神片刻,于南望伸手在他眼前晃:“老公想什么呢?”
“其实我是想今天早晨你跟还歌聊什么了。”祁蓝握着于南望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还歌说话一直都那样,不过他对你真的没什么恶意,你别计较。”
“白警官不计较我已经够好,我还计较他呢。”于南望耸耸鼻子,“他就是太会吃醋,千年老醋喝一盆都不够,当然啦,得说我这么帅,让谁吃醋不够格呢。”
“我出去的时候你拿我手机来着?”祁蓝决定单刀直入,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可已经紧张得不住眨眼。
第86章
于南望笑嘻嘻地道:“我拿你手机干嘛?你一出去,白队长掐着水蛇腰骂我勾引你,我招架盆醋泼头还来不及,有功夫拿你手机玩?”说着得意洋洋一笑,“我跟他解释了,咱俩之间是互相吸引,两情相悦,他跟你在一起混了十年还没到这地步,说明根本没缘分。他不爱听就摔碗走了,溅我一身汤。”
这话掐头去尾转移视线还损了一番白还歌,祁蓝听着就觉得不尽不实,只想再问下去也是无用。
还歌对他有没有意思不好说,自己对还歌确是已经动了心,再深质问于南望也没那么坦然,自己的耳光自己已经打过了,打过也拦不住那份儿不应该的心。不知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就算没有实质行为,心里的摇摆不定已经是铁板钉钉。
对不起于南望,也对不起白还歌。祁蓝想,一颗心不是个西瓜,可以劈开来,还歌和于南望各分一半。也不是一条命,不管他们哪一个受到威胁,他都肯冲上去把命抵了,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死不了,他得活着,还没个解决的办法,师父没教过,领导也没教过,于南望说不定知道答案,但他准得想方设法搞掉还歌,与虎谋皮,不如不说。
祁蓝暗自叹口气,揉揉于南望头发道:“你就忽悠我吧。”
“我能忽悠亲老公吗?你兄弟牙尖嘴利的我差点招架不住,都想跟你一起躲厕所里了。”于南望得寸进尺把手往祁蓝裤腰里伸,被祁蓝一巴掌拍开,“什么我躲着,别拽了,该走了。”
于南望抓着祁蓝俯身下来深深一吻:“我送你去。”起身又趴在祁蓝耳畔笑嘻嘻地道,“老公我还没问你呢,你对白还歌没别的意思吧?他那么理直气壮吃我醋,可别是你给撑的腰。本来外面生意就难做,你再对我三心二意,我就没活路了!”
祁蓝顿时被戳到痛处,当真是硬着头皮把于南望推开,咬牙道:“瞎说什么,走了!”
白还歌到达五月工作的地方时,五月正在一楼酒吧里陪客人掷骰子喝酒,喝着喝着加了噱头脱衣服,有个年轻人输得惨了,脱到只剩一条内裤,眼看就要光屁股,五月笑嘻嘻地捏了个兔女郎的尾巴球给那男孩绑在下体姑且遮羞。那男孩又输一局,手捂着裆部死活不肯摘那毛球,客人当场挂了脸,五月便出主意让客人给那男孩穿,或穿或画怎样都好,不多一时那男孩身上又多了许多亮晶晶的饰品,五颜六色的图案,有许多是荧光笔画的,在酒吧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光怪陆离。
白还歌远远地给五月一个手势,五月早看见了他,只是抽不开身,待客人一心一意向那男孩胸前画起假r-u房时,五月趁他们扭打嬉闹偷偷溜到白还歌的包厢里,随手抓起白还歌的大衣裹在身上缩到包厢里面藏起来,低声道:“怎么样?”
“你把这个袋子收好,这是有关尤海死因的法医鉴定,还有其他一些相关材料都在里面。”白还歌把一个手包推给五月,五月道:“然后呢?”
“你收着就行,后天我要是没来,你就把这套东西复印一下寄到市纪委,巡视组的人还走不了。”
“你要干嘛去?”五月一下子警惕起来,白还歌道:“尤海的死因跟其他几桩命案相关,所有命案都指向于南望。但于南望有后台,包括我们局长可能也牵扯在里面。这个案子最后捅到哪里不好说,会在哪里绊住也不好说。我现在手头的证据足够推导出于南望有重大嫌疑,如果后天我回来,那你继续收着,我还是按隔二、隔三、隔一的频率来见你。万一我来不了,这案子就可以直接捅到中央巡视组了。”
五月怔了一下:“为什么不能直接给巡视组?”
白还歌笑了笑:“你当古代拦轿鸣冤吗,直接冲着钦差大臣递血状?于南望直接牵涉的是刑事案,巡视组管的是官员。我先走正常程序,要是运作不成,那你就去找巡视组吧。”
“你说官官相护这个雷你得先去撞一遍?当官的不管这案子,我就可以找巡视组告当官的了?”
“不然呢?”白还歌淡淡一笑,“撞是一定会失败的,可不撞出点声音来,能办这案子的人怎么听得着?”
“我cao,你这人……你不会是已经撞了吧?”五月睁大眼睛,白还歌放下杯子:“我写了个邮件,估计这会儿已经都发送出去了,至于有什么回音,这就不归我cao心了。”
“你动作也太快了吧。”五月皱着眉,咬着嘴唇斜睨白还歌,眼神里带着几分对流氓吞刀子的敬佩,“真豁得出去!”实在表达不出什么,拿起面前杯子跟白还歌重重一碰,一仰脖喝尽了。
两人自认识后,白还歌隔三差五偷偷和五月见个面,聊几句五月在业内打听到的各种与于南望相关的消息,他不信任手机,只能私下见面说几句,按照隔二隔三隔一的频率,唯恐被有心人摸到规律。五月有时能带来有关于南望过去的荒唐事,有时一无所获,只好问白还歌案子进展如何。自祁蓝与于南望双宿双飞之后,白还歌孤身一人与看不见的敌人作战,寂寞如影相随,倒是五月还能说上几句话,温言暖语,偶尔替他解个心宽。
自己这一去,又岂止是和区区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做对呢,于南望背后的人最低也得是市级领导,只怕还有省里的干部。权势、金钱将这些掌握着资源的人脉紧紧结合在一起,绞扭成冷硬的钢索,你看得见上面有缝隙,然而c-h-a不进去。一个法医就算专业知识举世无双,在这样的天然壁垒前面仍然渺小如蝼蚁。
他有什么,无非一条命而已。
白还歌捏着杯子出神片刻,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从五月身上剥下大衣道:“我走了,你记着,后天我不来,你就去市纪委找巡视组。”
五月只觉得白还歌此时气场肃杀,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此去不复还的悲壮,这份悲壮让五月心里很压抑,毕竟是他去求这个人帮自己和姐姐,然而这人要去做的事情,他却帮不上忙,他低声道:“谢谢你,白警官。”
“记得我交代你的事,这是做警察的本分,你不欠我什么。”白还歌低垂着眼微微喟叹,双手轻轻摊开,表情就像西洋画中的殉道者。
五月站起来抱抱白还歌,在白还歌脸颊上贴了两下,这礼仪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对寻常的恩客少爷,只是各自心中盛着一段悲壮,几如送别敢死队。他再替白还歌拿了帽子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口。门外正在下雪,大片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已经在地面上积了一层。白还歌阻住五月脚步不许他出来,接过帽子向头上一扣,只身扑入茫茫雪夜中。
五月盯着白还歌纤长背影消失在雪夜里,一分钟后他走到洗手间去抽出白还歌留给他的材料来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艰难地看清了里面的照片、文件、法医鉴定,一道火线顺着大脑盘桓,烧得他有些眩晕,他扑出隔间趴在洗手池上狠狠喝了几口冷水,把文件塞回小包,抓件羽绒服就冲了出去。
白还歌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邮件发送情况,所有邮件果然已经如期发出,对方邮箱也发来自动回执。省委、市委、省公安厅、检察院、法院、本市的法院检察院,包括本单位的对外公开信箱,他都发送了一份。
和于南望撕破脸之后,他动作必须要快,对方随时可能组织反击,就两边掌握的资源来看,白还歌几乎毫无胜算。按正常程序上报这些资料只能石沉大海,他唯一出路是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材料散发出去,尽可能扩大影响面,广泛撒网,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找到重点捕捞的对象。
绝大部分邮件都是得不到回应的,那些大门貌似对公众敞开得很大,事实上门背后的通道极其幽暗深狭,非内行不得入。从收发邮件的办事员那里,这些邮件就会遭遇第一次过滤,大量类似“我们这个小区有人违章搭建”或“十八年前的血案,我儿子不是杀人真凶”这种难以查证又不好解决的邮件在这个阶段就会被过滤出去,下一步这些邮件被转发到相关部门的办事员手中,在那里解决不解决两可的问题被过滤掉,解决起来十分麻烦而社会影响力又非常小的问题也被过滤掉,留下来的是一些解决起来比较容易、具有新闻热点的,比如为某个白血病患儿圆一场公主梦什么的,至于刑事案件直接转交公安部门就好,在那里所有邮件都会得到深浅不一的过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