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顺脸涨得通红,对着柳长安吼:“你拉倒吧哦,不是你跟柳长发这俩搅屎棍,哪儿会有今儿这事,到这当儿了你还说这话,你到底有脸没?”
柳长安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咋没脸了?我是他叔,是他亲哩,他有本事了,贴补我一点会咋着?再说了,当初要不是咱三爷,他家会有今天?”
柳魁和秀梅刚张口嘴准备反击,却见柳长顺忽然回身,拉过他老婆就走:“走走走走,回家给孩儿们做饭了。”
他老婆很想往回撑:“不是,咋这就走了咧,这不是还没说出个啥咧吗?”
柳长顺一把把他老婆推得差点坐地上:“妈了个逼,你个糊涂娘儿们,你还想说出个啥?老七一家欠你钱啊还是欠你粮食?你叫人家跟你说个啥?”
“不是,”柳长顺的老婆居然也不生气,还在辩白,“就算将咱弄哩有点不得劲,可恁多好衣裳,咱自己家哩人都搁这儿咧,他们就给外人……”
柳长顺气得狠了,反倒不吼了,而是指着他老婆的鼻子,带着点笑说:“哦,那你去跟人家说吧,就说人家欠你可多好衣裳,要是今儿不给,你就吊死到人家家里,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长顺的老婆犹豫着两边看了几回,最终还是跑着去追他男人了。
柳长安看柳长顺两口子走了,有点不耐烦,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靠娘。”
秀梅一下就不干了:“你厥谁咧?你厥谁咧?俺家谁咋着你了你当着面就厥俺?”
柳长安楞了,在这里,男人说话带口头语再正常不过,可如果对方是儿媳妇,那就不一样了。
秀梅不是他家的儿媳妇,但她是侄媳妇,在中原一带,柳长安对秀于梅来说,也相当于半个公公的身份,公公骂儿媳妇,那是非常招人诟病的,何况秀梅还是柳长青家的人,柳长青家可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柳长安对着秀梅说脏话,毛病可就太大了。
“我,我……我不是,其实我是……我是……”柳长安结结巴巴想解释,可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柳长安的老婆却忽然炸起膀子,冲着秀梅就过来了:“你恁厉害弄啥咧?那是您叔咧,是您俩哩长辈,别说就是个口头语,他就是真哩厥您两句,打您两巴掌,也不犯法?”
她话音未落,柳魁突然伸手,抓住柳长安的衣领子连拎带拖,一口气就给拖到了坡底下,柳长安全程都没能反应过来。
柳魁把柳长安推到路边一棵半大的歪脖树上,回头对着他老婆吼了一句:“滚。”
柳长安的老婆猛的一哆嗦,楞了两秒之后,抬起两条胳膊就打算哭嚎,还没发出声,云芝、玉芝、秀梅一起上手,几乎是把她给抬到了坡下。
玉芝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敢厥一句,我给嘴给你撕成八瓣,不信你就试试。”
云芝结婚多年,通过亲身实践,终于懂得了人善被欺的道理,她冷笑着对柳长安的老婆说:“别想着你是女哩,只要您豁出不要脸,耍泼,俺家就没法儿了,你看清楚,俺家也这么多女哩,都豁出去,咱谁怕谁?”
秀梅看着坐在地上怨毒地瞪着她的女人,嫌恶地拍了拍手,好像拍掉什么脏东西:“俺伯俺妈心太瓤,叫您赖上这么多年,到我这儿,好说好商量我还将就考虑一下,想吃俺喝俺还欺负俺?我呸……”
…………
三太爷家。
太爷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可他旁边地上,光各种骨头就扔了一堆儿,都是他吃一两口,就被茶壶盖和他的?c-h-a??哥姐姐们给解决了。
柳川也乐呵呵地一边喝茶,一边劝六爷多尝尝,说他觉得哪样好吃,下回回来还让柳侠给买。
都是京都百年老店的东西,他在荣泽买不到。
等太爷家的厨房传出炒菜的香味,两兄弟觉得表演得也差不多了,柳川站了起来,说该回去了。
柳侠也擦了擦手,对拿着个鸭脖在嘻嘻啃的老人说:“太爷,我该回家了哦,俺猫儿回来了,俺姐她们都来了,俺得回家吃团圆饭。”
老人问:“小猫儿回来了?”
柳侠很骄?c-h-a??说:“嗯,他老想我,几万里哩,说跑就跑回来了。”
老人欣慰地连连点头:“你这是养孩儿养出功了,小猫儿您俩都是有福哩。”
柳侠嘿嘿笑着站起来:“就是,跟你当年一样。”
老人摇头:“差远了,我就是给您伯领出去罢了,他之后哩好坏,都是自个儿挣来哩,跟我没关系,可不能跟你把小猫儿从月子娃儿一下给养到出国留学比。”
柳侠笑嘻嘻地说:“那我不管,你当年待俺伯好,我现在就待你跟六爷好。”
老人说:“我对您伯那一点好,您伯早就还清了,他现在对我这一门哩好,我恐怕八辈子都还不完他。”
老人对柳川招招手。
柳川过去抓住老人一只手:“太爷。”
老人说:“回去跟您伯您妈说,自个儿哩日子自个儿过,您不欠谁哩,不用叫别人用祖宗啊辈分啊给拿捏住,我从没见过因为同宗,因为人家比自个儿有本事,就腆着个脸理直气壮觉得人家就该养活自个儿哩,世上就没这个理儿。”
老人指了指小女孩姑姑和茶壶盖,还有从屋子里出来的自己的后辈们:“他们是我哩亲孩儿们,您也不欠他们,您家贴补了我这么多年,要是欠,也是他们欠您哩,更不用说其他那些不相?c-h-a??人了,不用搭理他们就妥了。”
柳川笑着从侧面揽了一下老人的肩:“太爷,我知啦,你放心吧,俺不会叫别人拿捏住,俺家就没软柿子。那,幺儿俺俩走了哦,下回回来俺再来看你。”
老人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家里人等着咧。”
柳侠又弹了一下一直站在他身边混吃混喝的茶壶盖:“走了哦,下回给你带大龙虾吃。”
茶壶盖瞪着大眼看了柳侠一会儿,忽然说:“我,我不吃大龙虾,你,你叫我上大学中不中?”
柳侠哈哈大笑:“没问题,不过你得先给小学、中学上好,上好了,我包你上大学,中不中?”
茶壶盖小脸红红地看着他:“中,你,你可不能忘咯。”
柳川也大笑起来:“不会孩儿,他就是忘了,还有我咧。”
小家伙抿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不说话了。
柳川和柳侠一路笑着往外走,六爷和他的两个孩子一起过来送人。
走到比较靠外的石磨那里,一个二十多岁、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男孩子的男人追了过来:“那个,那个您不能就这样走,柳侠打俺伯哩事还没说咧。”
这是柳长发的大儿子柳强宾。
柳强宾比柳葳还要大一岁,现在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柳川和柳侠来之前,柳强宾就按照和父母商量好的,和他妻子一起抱着孩子,叫了几个跟柳长发关系比较好的本家,来和太爷、六爷掰扯,逼着他们去把柳长青叫过来说事,被太爷一口拒绝后,一家四口赖着不走,非说柳长发被打得快不行了,他们没钱送他去荣泽抢救,如果太爷不肯叫人,那替他们把赔偿要过来也行。
正说着,柳川和柳侠来了,一群人没来由地就都怂了,柳强宾和他妻子也一样,站在那里半天,插不上话,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看着柳川和柳侠故意冷落他们,不但不搭理他们,那么多好吃的也不分给他们的孩子一点,柳强宾和妻子早就气炸了,但柳川,尤其是柳侠,故意那么大声,话里话外赤裸裸地就是不把他们当亲的了,就是以后只认太爷直系的一家了,他们实在没脸像以前那样过去蹭着要。
可现在柳川和柳侠要走,他们却不能答应,既然撕破脸了,以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那今天更得捞一下。
柳川转身,看着柳强宾,和颜悦?c-h-a??说:“虽然我是公安局哩,可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告他,知吧?”
扭头重新面对六爷,柳川马上换上了真诚的笑脸:“六爷您别送了,该吃饭了,俺走了。”
柳侠却忽然转身对着三太爷大声说:“太爷,那些好吃哩都是我跟猫儿专门给你买哩,就你跟六爷您一家亲的能吃,你要是偷偷给别人,叫我知了,我以后可就不孝顺你了哦。”
太爷冲他摆手:“知了孩儿,我还有几天活头儿咧?趁着还有口气,能多吃一口是一口,谁都不给。”
柳侠笑嘻嘻地一伸大拇指:“太爷你肯定寿比凤戏山,下回回来给你买大龙虾。”
说完,看也不看正往这边凑的几个本家长辈,兄弟俩径直离开。
两个人出了柳家岭正街,拐上那条安静的小路,走了大约三百米,碰上正骂骂咧咧往回走的柳长安夫妇。
山路很窄,最多够两辆架子车并排过,四个人错身而过时,柳川和柳长安的衣摆都碰到了,几个人却没有说话。
柳长安夫妻一脸不忿,柳川和柳侠继续说自己的话,连声音大小都没有一点改变。
快到自己家,两个人看到柳福来家对面沟沿上还站着四五个人,嘻嘻哈哈看着他们家坡口。
两个人走过去,发现张书英横躺在半坡,她旁边,柳若虹一手拎着柳条,一手摸着柳花花,很是不解地看着她在说话:“俺家都该吃饭了,你咋还不走咧?你那么孬孙,好厥人,还好讹人,反正我是不会叫你吃俺家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