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蕤窑洞里的炕盘的非常结实,一圈都是砖砌的,对外的一面,最上头的部分还是何家大哥用厚厚的老榆木板包的边,刷了朱红色的漆,孩子们再闹腾也砸不坏。
秀梅拿了两包糖过来,让小莘不时撒一点,刺激孩子们的积极性,蹦的越高,叫的越响,得到的糖越多。
压床就是这样,越热闹越好。
不热闹证明这家人人缘不好,没人愿意帮忙压。
柳侠的嗓子都快喊哑了,挣到的糖都便宜了柳宁堃和柳敬文,牛墩儿家的小猴子也从他兜里掏了好几块。
柳家自家的孩子早就不稀罕糖了,小萱和柳若虹抢到,也都是再分给别人。
柳侠最后是被晓慧给叫走的,他刚到家时吃饭太猛,先下了一大碗都是肉的炖菜,胃给腻住了,鸡蛋甜汤好的时候,他就喝了一碗,现在,孙嫦娥让他过去再喝一碗,还凉拌了一份姜汁芹菜给他爽口。
闹腾了老半天,柳侠的胃还真给闹开了,他呼呼噜噜就喝了一碗半甜汤,把芹菜也吃了个精光。
曾广同看着他,羡慕的对柳长青说:“年轻可是真好啊,我现在是看见啥都没胃口,偶尔馋一样东西,吃两口就不中了。”
柳长青看着柳侠:“年龄是一样儿,小侠他也是身体里头亏哩狠了,需要这样填补。”
柳侠伸长腿,靠在柳长青身边:“没,我可健康,我就是咋吃都不长肉哩体质,咱家人不都是么。”
柳长青说:“有点这方面哩因素,不过你还是劳累哩太狠了,这样吧,这回你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叫您妈您嫂给你多做点好吃了,养出来点肉再走。”
柳侠叫了起来:“啊,伯,那可不中,我不能给工程干半截给扔那儿,我不去,那几个人都得喝西北风。”
柳长青轻轻叹了口气,担心地看了看孙嫦娥。
孙嫦娥刚才跟他说起柳侠又瘦了的时候,泪啪嗒啪嗒直掉,他实在是看不得孙嫦娥心疼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所以想让柳侠在家多养几天。
孙嫦娥坐在炕边,摸着柳侠的脚难受:“孩儿,咱本来说考上大学,以后就能坐着享福了,你这咋还不胜搁家种地咧,种地现在还能独个儿当家,累哩狠了就歇两天,你这可中……唉……”
她知道柳侠是队里扛大梁的,不能离开,所以她再心疼,也不能硬把柳侠给留在家里。
柳侠这边觉得特别对不起自己的妈,他每次回来都让孙嫦娥难受,可是怎么都吃不胖,他也没办法啊。
柳长青看柳侠的难受样,拍拍他,又拍拍孙嫦娥:“今儿这么高兴哩日子,都别想恁多,左是也吃饱了,叫孩儿出去耍吧。”
正好压床闹腾的时间也够长了,柳葳领着一大群跑出来,大呼小叫地从堂屋门口冲向西边的开阔地。
孙嫦娥站起来拉柳侠:“来,爬起来,去耍吧。”
柳侠跳下床,对曾广同说:“大伯,我去外头刷了哦,你跟俺伯说话吧。”掀开帘子就跑了。
院子里,柳魁和柳茂几个人又往土灶里添了几根粗大的树枝,让火焰更旺些,方便孩子们玩耍。
萌萌带着柳若虹、柳爱文和几个女孩子在打秋;柳葳做裁判,小莘和他一群在柳家岭小学时的同学,还有两个小阎王、小萱在比赛打马车轱辘。
小蕤站在秀梅身边观看。
柳侠走到小蕤跟前:“孩儿,今儿好好看看吧,明儿一结婚,你就成大人了,就不能再跟他们这样耍了。”
小蕤眼神复杂地看着玩耍的孩子们:“我知,我……我有时候也想永远都不结婚,一直就现在这样,可是,洁洁真哩可好。”
秀梅扭过身,戳柳侠的脑门儿:“幺儿,你独个儿长不大、不结婚就妥了,还搁这儿拔小蕤哩气门芯儿,你咋当叔咧?”
柳侠嘻皮笑脸地说:“我说哩都是实话嘛,大嫂你咋这么厉害咧。”
秀梅拿眼睛剜他:“哼,我厉害?我要是真厉害就轰着咱妈,非给你娶个媳妇,然后给你生一窝儿孩儿,叫你忙的成天查不过来脚趾头,看你还有时间跟这儿晃荡着戳逗小蕤没。”
柳侠往柳葳那边跑:“不是戳逗,是真哩,一结婚就是不能随便耍了嘛。”
秀梅被气得哭笑不得,说小蕤:“您小叔搁这上头就是个二蛋货,别听他瞎说。结婚可美,结婚了,有家了,俩人互相照应着,就是耍也有个作伴哩。”
小蕤点头:“我知,你跟你跟俺伯、俺三叔跟三婶儿样。”
柳侠听不见大嫂对他的评价,他正摩拳擦掌准备下场跟俩小阎王比赛打马车轱辘。
他脱了羽绒服,捋起袖子,都摆好预备姿势了,小莘说:“小叔,你哩腰好了?”
柳葳马上警觉起来:“咱小叔哩腰咋着了?”
刚刚打了一整圈马车轱辘从场上下来的小萱喘着气说:“压床哩时候我坐咱小叔哩肚子上,坐哩有点猛,砸住小叔哩腰了。”
柳葳马上把柳侠的羽绒服给他披上,把他往旁边的树疙瘩上推:“哎呀,那可不敢再打马车轱辘了,将砸住,要是再闪一下,可不得了。”
柳侠挣扎:“我没事儿,我就是,就是……稍微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小莘和小阎王、柳若虹一起作证,柳侠当时真被砸住了,还疼的哼哼了半天。
柳侠被柳葳和闻讯赶过来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一起给摁在藤椅上,柳川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证明他腰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后,他腿上被盖了条小褥子,腰部还加了个靠垫,静坐休养。
柳侠郁闷地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表演的恁夸张了。
小萱很内疚,觉得小叔现在成病号,完全是自己的责任,马车轱辘也不打了,搬了个小板凳过来陪柳侠坐着。
平时都是八点多就睡了,今天这会儿已经块十点了,所以坐了没多长时间,小家伙就开始犯瞌睡,睁不开眼了,柳侠把他抱起来,用小褥子盖着。
小萱迷迷糊糊地问他:“俺爸爸咋还没回来咧?”
柳侠看看天:“快了孩儿,现在都九点多了,最多再有十几个钟头,您爸爸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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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井方服务区。
柳凌半躺在放倒的座椅上,身上盖着军绿色的毛毯,他脸色平静,呼吸均匀绵长,已经是睡着了。
陈震北也以同样的姿势躺着,他居然也是睡着的。
和柳凌的奔驰中间隔着三辆车的越野车里,罗阳坐的浑身不是滋味,他拍了拍副驾位上闭目养神的人:“哎,别装死,说句话嘿。”
苏晋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啧,?c-h-a???我刚有点瞌睡上头的意思。”
罗阳表情痛苦地伸了个懒腰:“你说那俩人怎么回事?这多少年被辖巴着面儿都不能见,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了,不该找个地方那……啊,他们居然能睡得着?”
苏晋闭着眼睛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罗阳问:“我怎么了?”
“你不怎么的,你见面儿仨钟头就把人给拐床上。”
“我艹,苏老西儿你还是不是兄弟?我就特么喝多了办那一次糗事,还什么都没干成,你打算揭我一辈子?”
“你要是下次给我儿子的发压岁钱还是那么点儿,我揭你八辈子。”
“跟你这满心铜臭的人没啥说,我去看看他俩醒了没,醒了赶紧走,我特么坐车里熬死也睡不着。”他说着就要开门下车。
苏晋伸手抓住了他:“你行了啊,他们好几年没搁一块呆过,你就别过去现眼了,让人多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
“问题是他们也没享受啊,他们在各顾各的睡啊。”罗阳抓狂。
“你懂什么?震北白头发都出来好多,那就是天天熬心睡不着愁的,今儿好不容易见着柳凌了,他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你捣什么乱?”
罗阳猛抓了两把头发,重新坐好了:“我艹,我真庆幸自个儿喜欢女的,要我过他们俩这种日子,我早八百年就特么疯了,不自杀就杀人,反正肯定是不行的了。”
苏晋说:“所以,震北现在手里有那么多产业,你还得指望罗伯伯和罗大哥给零花钱。”
罗阳阴森森地看着苏晋:“姓苏的,我要跟你绝交。”
另一辆车里,两个人已经醒了,只是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柳凌说:“十点五十了。”他们睡了四十分钟。
陈震北说:“我知道,再躺五分钟。”他攥紧了毛毯下柳凌的手。
柳凌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微翘起。
五分钟后,柳凌掀开毯子:“接下来我开,你再睡一会儿。”
陈震北没有说话,起身叠了毛毯放在后座上,推门下车。
——
孩子们终于玩累了,跟着各自的大人回家。
柳家人也准备休息,土灶里的火焰渐渐熄灭。
柳侠提前已经回了自己的窑洞,今天,这个窑洞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蕤明天要结婚了,今天,柳葳和几个弟弟的要陪着他度过最后一个单身的夜晚;而哥哥们累了好几天,都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
小蕤也喊柳侠一起过去睡的,柳侠不干,看见他们几个,柳侠就想起今天自己丢的那个大人,怄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