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在屋外不一会儿就接一通电话,聊的都是他考大学的事儿,这声音却好像离他特别远。窗户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他往外看了一眼,雨声就已经传了过来。一连十多天的大晴天,今天总算下起了雨,这场雨很大,天幕特别低,有种压迫感。俞意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窗口,他余光扫了桌上的简易电话,看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慌了一下连忙拿起它,把纱窗打开去扯那根连接着两端的线。
他没受到任何阻力,那根线被他从屋外拽了回来,他头发全s-hi了看着手里剪短的只剩一半的线,他放空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汹涌而至,直到滚烫的眼泪掉在手背上,他才迟钝地察觉到他哭了,接着鼻酸得他好难受。
解时生在咖啡馆结了上个月的工资,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抬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江大门口,这是他和俞意约好要一起上的大学。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拿着他像素不高的手机照了两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当天他到车站买了一张南下的车票,手里拿着俞意送他的那个简易电话。
他到了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儿就跑去找了个工作,为了这个工作他跑了好几天,直到一家送货公司勉强看上了他,但要求是要适用三天。他们对解时生这样的刚迈入社会的人没有多少信任,而且解时生还是个外地人。
好在解时生熬过了试用期,之后正式在这家公司上工了。刚开是跑短途,他帮忙卸货,有些吃力但总归习惯了。后来他有了些空闲的时间解时生就去报了个驾校考驾驶证。
这样耗了两个月,证件拿到手之后他开始跑长途,时不时的要开夜车上路,日夜颠倒他在这个时间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了,不像上学的时候总是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现在他只知道今天有没有单子要送,是白天出发还是晚上出发,在路上要耗多久。对于这种生活,知道日期也毫无意义。
解时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弄得猛地清醒了。
驾驶位上的同事突然叹息了一声,说道:“明天我儿子要去学校报道,这回又送不了他。”
解时生愣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九月五号了。
江大已经开学了。
隔天解时生结束工作回到租房,他快速地擦了一遍身子,把他的小桌子搬出来,拿了根笔还有一张笔记纸。
俞意:
我想了很久,决定要给你写这封信。
新的校园生活怎么样?
他写到这儿突然拿笔把最后一行划掉了,重新写了一遍。
俞意:
我想了很久,决定要给你写这封信。
我有了很可怕的想法,很想就这样认输了,屈从了。如果这样的话,你肯定会嘲笑我,也会不喜欢这样的我。我从你身上偷偷借来了一些勇气,在手里攥了很久,现在我想使用它,作为它的主人,你可以同意我这样做吗?
……
新城市的空气很潮s-hi,九月份了还依旧很热,这一点和江州一点都不一样。这边有很多特色的小吃,我不说名字,因为你会猜到。也许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来吃。
听说最近的电影有几部特别好看,听到同事说,他家儿子特别喜欢。你呢?你有和新同学一起去看吗?
他有满腹的话想写,下笔的时候却变得束手束脚,生怕一个不小心有些想粉饰的东西就走漏了风声。他可以写好语文考卷上的作文,但写不出一封给俞意的信。他涂涂改改,被自己折腾的难受,日头已经落了下来,他趴在书桌上听到窗外的蝉叫声,过了好一会儿坐起来重新抄了一遍,又在后面补上一句,不多写,祝好。
解时生写完了折好,匆匆地跑到楼下买了邮票和信封,写上了江州大学的地址投进了信箱。
第36章
上了大学之后,俞意除了上课和睡觉的时间在学校待着,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做兼职,每天忙得无暇多顾。他收到来信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儿了,他舍友去取朋友邮寄的明信片碰巧看到给他带了回来。
俞意拆开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突然站起来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舍友怔了一下,说道:“主楼收发室老大爷那边。”
俞意听完转身就往外走,说道:“我去找信。”
不写明专业和班级,信件很容易找不到主人。收发室那边这样的信和明信片摞成了个小山,只有新邮寄过来的才摆在显眼的小盒里。
舍友连忙喊了他一声,披了外套,说道:“我跟你一块去。”
两个人跑到收发室找了一下午,把收发室里没人要的信件都翻了一遍,翻出解时生邮寄过来的八封信。回到寝室之后,俞意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看信。
每封信都写的不长,信里写的都是些琐碎的生活上的事情,更多的时候解时生在问他的近况,还会给他介绍好看的书和电影。解时生没写过我想你也没写过喜欢你,俞意却觉得这字里行间好像每个缝隙都被这两句话填满了。
他又想哭又想笑,读完了之后,小声地说道:“神经病。”
周末,俞意跟咖啡店的老板请了两天假回了家。
姜涟姗听说儿子要回来跑到市场买了排骨,准备晚上做俞意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她问道:“还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姜女士,用得着这么偏心吗?”俞良坐在沙发上不满意地c-h-a嘴。
“有你什么事儿。”姜涟姗不吃这一套,一句话就把俞良打发了。
姜涟姗系好了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起来,问了问他在学校里学习累不累,零用钱够不够,顺便还关心了一下他的恋爱问题。跟在身边十多年的孩子,第一次离了家十几天都不回家一次,她平时里总要和俞良念叨几句,见了俞意之后更是要把想说的话都说一遍。
俞意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姜涟姗的背影,“妈……”
“嗯?”
这时俞良走过来摸了一下俞意的脑袋,问道:“一回家就傻站着干什么呢?”
“妈你先别忙了,”俞意抿了一下嘴,抬头看向姜涟姗和俞良,说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说。”
姜涟姗哑然,看着俞意的样子心里发酸,她作为母亲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俞意捏了一下手指的关节,说道:“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我要一直等他回来。”
厨房的窗子开着,传来不知道谁家在炒菜的声音还有楼下孩子的嬉笑声,这些声音一会儿很近一会儿很远,又突然间全部消失了。
“他是个男生。”
读大学、长大成人、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每个时间段有每个时间段要去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不管是大还是是小,都是大部分人曾经经历过的,总能从自身或者是别人的经历中找到一些经验。
和大多数不一样有时候就意味着危险。
“你想过以后吗?”姜涟姗抬手按了按鼻梁,把酸楚往下压了压,“想过你们要面对什么吗?”
“我想过未来。”俞意说道,“我认真的想了很久,从我喜欢上他的第一天就开始想。想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做,要如何变得强大。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我幼稚,一放学还想着疯跑,固定财产只有存钱罐里的硬币,但我还是什么都想给他。”
“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不需要旁人来证实我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是爸妈,你们不一样。小时候我总是迷失总是犯错,爸就会拿着拖鞋吓唬我,妈会心软拉偏架护着我。”
“我想等他回来就能带他回家。”
那天晚饭没吃成排骨,俞良煮了点面,姜涟姗吃了两口就说累了回卧室休息去了。
俞意放下筷子,俞良抬头看他,说道:“特意给你放了西红柿,多吃点。”
他爸在下厨方面的天赋都点在了煮面上,姜涟姗有事儿不在家,爷俩就能一天三顿都吃面,j-i蛋面、西红柿面、牛r_ou_面……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变。
俞良看着俞意吃完了面才开口问道:“都考虑好了?觉得如果不做这件事儿之后会后悔吗?”
俞意说道:“会。这些是我能做的,我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做。这是对他的,对爸妈的,也是对自己的欺骗。人背负着欺骗,自己都没办法劝解自己,还怎么能好好的生活。”
俞良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把碗筷都收拾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别在厨房碍事儿,出去该干嘛干嘛去。”
俞意不肯走站在俞良旁边,看他用毛巾擦干了手。俞良偏过头看着他,说道:“还想让我陪着你一块罚站?”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只要你问心无愧,爸能做的就是认可你的选择。”
俞意眼睛发酸,想到小时候俞良陪着他在小超市的门口罚站,那会儿是冬天,温度很低,他的手被俞良的大手攥着。他从来没和俞意说过,放走麻雀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从头到尾都是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想问。
后来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爸……”他哽咽了,“对不起。”
俞良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笑着说道:“哭什么哭。”
回到学校之后,俞意写了封信按照邮戳上的地址邮寄了出去,其间他养成了每天往收发室跑的习惯,他摸出了规律,解时生基本是每个月都邮寄过来一封信。
过了半个月邮局把他的信原样退回了,俞意懵了给邮局打电话询问,那边说是找不到收件人,只能退回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