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说法让柳侠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他对周晓云喜欢的不够才不想订婚,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现在过的那么幸福的郑朝阳和吴小林,原来结婚前也和他一样忐忑不安,也对未来充满忧虑。
车子到了和泽河路的交叉口,柳侠让王建军停一下,他先下来了,反正不用做饭,他想去接猫儿。
路边很多脚蹬三轮,柳侠随手招了一辆,十分钟后就到了荣泽高中大门口。
还有二十多分钟才放学,柳侠站在一棵塔松旁等待。
太阳很温暖,路对面的麦田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温润的东风吹过,麦子肥厚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柳侠想起凤戏山深处的麦田,散落在一个个山旮旯里,都是很小的一块,麦苗?c-h-a??黄黄稀稀拉拉,无论耗费多少力气,也不能让它们长成这样茁壮的样子。
还有生长在那里的孩子,一个个都蓬头垢面,干瘦枯燥。
想起孩子,他就想起那个曾经那么小,跟只大老鼠一样软乎乎地躺在他臂弯里睡觉的小家伙,睡着的时候那么丑,粉红的小脸上都是褶子和绒毛,可只要一醒来,睁开黑色的眼睛看着他,马上就变得那么可爱,让他忍不住就想抱着他,让他的心都能融化成水。
那个孩子长大了点,不再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会对着他发出“哦哦”的声音,会对他笑,他离开的时候,会扭头找他。
再大一点,小家伙会用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吃,会挠着他的脸咿咿呀呀跟他说话,找不到他时,会委屈地瘪着小嘴哭。
他究竟让他的宝贝哭了多少次呢?每个在晨昏中离开家的日子,每个在黄昏时还回不到家的日子。
他在宝贝的哭声中离开家,在宝贝的哭声里回到家,三年,还是五年?
那个满脸鼻涕眼泪、一边抽泣一边对着他欢笑、伸出小胳膊让他抱的小宝贝,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只会哭泣着等待他,而是会牵着手送他离开,看着他上路眼里充满泪水却不再哭出声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人儿会躲过大人的眼睛自己跑上那条蜿蜒的小路迎接他回家的?
那个在床板上打着滚快乐地叫着“老美,我还跟小叔睡,就是不自个儿睡”的小家伙的声音好像还响在耳边,他想为他的宝贝挣到一个最漂亮最牢固的家的愿望才刚刚开始,他们就必须要分开了吗?
虽然还会是在一个屋檐下,可他最不喜欢自个儿睡觉的乖猫很快就必须单独睡一个房间了。
努力了那么多年终于把乖猫带了出来,原以为这就是永远,乖猫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和他生活在一起,永远不会再为分别而担心,以后所有的人生里,陪伴乖猫的永远都是安心和快乐。
可现在只有短短的三年半,他就必须得以另外一种形式和乖猫分开了吗?一种一旦形成,便不可能再改变的形式,永远地把他和乖猫在自己的家里分隔开。
小学、中学、大学,那时候的分离还有个期限,所以也有希望,现在呢?结婚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和周晓云成为夫妻后,他和猫儿就再也不可能期待现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快乐日子了,乖猫以前一个人守着他们的大窑洞晚上独自睡觉,还可以数着日历等他回来,以后,乖猫甚至连数日历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永远都得自己睡了……可乖猫是最不喜欢自己睡的……
下课的铃声打断了柳侠的思想,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使劲搓了两把自己的脸,带着一脸的微笑,来到了已经打开的校门前。
猫儿老远就看到了柳侠,大叫着‘小叔’推着自行车跑了出来。
柳侠左手接着自行车,右臂展开让猫儿在他身上挂了一下又跳下来:“来,上车,三叔给咱们带好吃的,咱们回家吃现成的。”
猫儿坐上横梁猜着:“王爷爷好几星期没做红烧肉了,今儿肯定是。”
柳侠跨上车子启动:“红烧肉我喜欢,小酥肉、粉蒸肉、回锅肉、条子肉我也都没意见。”
猫儿扭过头说:“这星期只有一天,咱不回家,我给你做小酥肉,上回鸡蛋放少了,挂的糊儿不好,这回我肯定做的比六叔做的还好吃。”
“行,既然坐油锅了,干脆咱再炸点烧豆腐,杂志上说街上的油炸食物不好,油反复用,会致癌。”
“小叔,我想不明白,街上油炸的东西都是好长时间买一次,专家怎么知道谁吃了多少,怎么肯定人家就是吃那些得的癌症?”小家伙对所有不明白的问题都像对待数学题一样认真
柳侠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专家应该都是很有专业精神的,肯定是长期跟踪某些特定的人群,经过很长时间的资料积累得出的结论。”
猫儿今天没心情追究专家这个高端职业工作方式是否合理的问题,中午放学也能让小叔带着,他美得不行,继续兴高采烈地给柳侠计划下一阶段的食谱。
他们回到家,柳川已经到了,在小院里和装修师傅说着话,提着饭菜等他们回来。
不出柳侠所料,一坐上饭桌,柳川就和柳侠说起了订婚的事。
他已经问过几个最近几年结婚的人,订婚不用看吉日,两家人商量着,只要不是明显犯忌讳的日子,双方都觉得合适就行。
孙剑锋昨晚上给周晓云爸爸送药,周家父母都特别高兴,他们一起谈了周晓云订婚的事,周妈妈说,周爸爸最近一直有病,如果订,就早点,她想用喜气给周爸爸冲冲霉运。
周爸爸说,订婚之前周晓云肯定得先去柳家岭一趟拜见未来的公婆,这是规矩。
柳侠虽然和周家全家人都见过了,但那次是顺便的,不是正式的登门,所以周晓云到过柳家之后,柳侠肯定也得去周家一次,那时候把订婚的日子定下来就可以了。
周爸爸还说,订婚就是个仪式,两家长辈见个面吃顿饭,算是双方都认可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这就可以了,周晓云什么都不缺,以前所说的男方必须为女方买多少套衣服几双鞋子这种规矩,不用放在心上,柳家只要给周晓云买个合适的信物就行了。
周晓云今天中午看着她爸爸输完水,下午就回来,柳川让柳侠和她商量一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信物,柳侠哪天带她回柳家岭。
柳侠说:“星期天吧,我星期天带她回去,天气这么好,工程正在进行中的时候我请假不合适。”
柳川说:“不行幺儿,今儿才星期二,现在三月都过一星期了,你说你可能三月下旬就得去西边那个工程,一去还至少两三个月,这事还是往前赶一下比较好。
上星期我回家时候,咱伯咱妈也跟我说过,既然你和晓云都很满意,那就早点定下来,最好也能早点结婚。”
柳川忽然嘿嘿笑了起来,看着柳侠有点调侃地说:“咱伯说,这几年年轻人里的规矩越来越不像样,没结婚就住一起,女孩子没结婚就怀孕,他怕你万一……哈哈哈……,你如果真那个啥了,到时候咱伯打你吧,他舍不得,下不去手,不打你,那咱们家的规矩不就让你给坏了?所以,咱伯咱妈都说,反正小海已经结婚了,不行你也早点结婚算了。”
柳侠脸通红,对着柳川急:“怎么可能?我,我,我,我真的是连周晓云的手都没拉过一下,三哥你……,哎呀,我又不是流氓,怎么可能没结婚就去碰她?”
柳川一脸八卦的问:“你们谈了半年多了,你真的是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小周一次?”
红烧肉柳侠都不想吃了,把碗放下来要对着柳川赌咒起誓。
柳川笑着把肉夹他碗里几块,然后把碗塞在他手里:“行了行了幺儿,看把你急的,三哥就是逗你玩儿呢。我说幺儿,你可真还是小孩儿啊,咱伯说不准碰人家一个手指头的意思,就是不许那个啥……,你真理解成两个人连手都不准拉了?”
柳侠赌气地一下塞嘴里一整块肉:“ 咱伯说的原话本来就是连手都不准碰一下的意思,我就是不碰。”
柳川点点头:“其实你这样是最好的,不到结婚……”
外面装修师傅叫喊的声音打断了柳川:“柳工,电话,你大哥打过来的。”
三个人都放了碗跑回了正在装修的屋子。
电话是柳魁打过来的,正常的报平安,因为小萱有点晕车不舒服,下车后他一直在忙着哄小萱睡觉和吃午餐,忘了打电话。
柳川先问了曾怀珏的情况。
柳魁说医院下午才允许探视,不过听曾广同说,是比较严重慢性骨髓炎,拖的年头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好办法。
柳川想教训两个儿子几句,让他们在曾爷爷家不要太折腾,人家忙着哄乖弟弟睡觉,没工夫和他说话。
柳川告诉了柳魁他们柳侠准备最近就订婚的事。
柳魁和柳海都非常高兴,柳海抱怨柳侠不早点做决定,要不他和丹秋在家多留几天,参加完了他的订婚宴再走,柳魁说他一定得赶回来看着柳侠订婚。
曾怀琛和冬燕都上班了,曾怀珏的孩子也被舅舅接回去上学了,爱人在医院照顾他,家里只有曾广同,柳川和柳侠挨着劝了他几句。
曾广同并不多颓废,孩子肯跟他回来,让他在身边照顾,他已经很满足了。
曾广同感叹时间过的太快,连最小的幺儿都要订婚了,遗憾他这次还是不能回来和柳长青一起高兴高兴。
最后,曾广同和猫儿约定,后年,猫儿一定要报考京都的大学。
没什么特殊的事,长途话费又贵,柳川主动挂了电话。
猫儿今天回来后,就在打电话的时候和柳海曾广同说了几句,整个吃饭的过程中都没说过话。
他吃完饭准备离开餐桌的时候,柳川揉了揉他的头说:“孩儿,你别担心,小周阿姨是真的喜欢你,她不是那种爱耍心眼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她跟你小叔结了婚,也不可能跟你听说过的那些后妈那样对你,如果她对你不好,别说你小叔不答应,三叔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