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他看了我一眼。
我感觉到他眉间隐隐的不悦，连忙鞠了个躬：“欢迎下次光临。”
“没聊什么呀，遇到初中同学了呢，就说了两句。”
……
话音渐渐远去后，我又想起那个名字。
沈心锐，大概是初二的时候吧，我俩的位子隔着过道挨着，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也不怕我这个小混混带坏了年级第一。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沉默寡言的，也没什么表情，于是高冷的形象一度深入人心。
他不招我，我也不会主动招人，大部分时间我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然后每次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他埋头苦读，就是他孜孜不倦做题的样子。我皱皱眉，也不知道哪有这么多题要做。不过还别说，阳光洒进来，柔和了他的轮廓，还真有那么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不过这种想法一秒钟就被掐灭了，他淡淡地朝我扫了一眼，轻描淡写，但当时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觉得那眼神里很有鄙视我的味道，顿时有点不爽。
我皱着眉叫了他一声：“喂，学霸，作业借我抄抄。”
他笔尖顿了顿，没回答，继续做题。
我对于他这种无视我的行为很是火冒三丈，又喊了一声：“喂，听到没啊！”
他这才转头看向我，语调波澜不惊地：“自己做。”
“□□妈的。”我骂了一声。
他脸白了白，唇线绷得更紧了。
我没注意，心里盘算着哪天得教训教训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
于是我也这么做了，当晚就招呼一帮小弟把他堵在巷口揍了一顿，当然我没在场。
第二天他就请了假，不知怎么的我心里一紧，也不知道我那帮小弟手里有没有点轻重，把人打进医院就不太妙了。
第三天他来上学，我瞧了瞧，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看上去有点苍白，行动似乎也没什么障碍。他就站在后门口瞪着我，看上去怨念很深，我忽然有点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又反应过来，我心虚个屁啊，谁叫他瞧不起我。
后来我听一个小弟黑仔说当天的情形，说揍到一半就看到他白着脸流着冷汗，身体还在不断哆嗦，吓得立马住了手。我他妈一听立马火大了，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结果我又得知了一个更加五雷轰顶的消息——他的母亲在初二上来前的那个暑假刚刚生病去世，我这才知道他已经成了孤儿。
当时我叼着烟的手抖了抖，然后又狠狠吸了几口，这才把烟掐灭，心里确实有点难受，总觉得挺对不起他。
知道他有胃炎后，我就买了各种胃药塞到他抽屉板里，大概塞得有点隐蔽，他过了几天才发现，一脸惊讶，环顾了一圈后把视线定格在我身上，我立马转开头望向窗外，故作不知地吹起了口哨。
“谢谢。”轻轻的一声飘到了耳边。
这回换我惊讶了，我摸了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咳，那天抱歉啊。”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后来我想着他一个人住，吃早饭也不方便，就想给他买点。于是，某天他一进教室就看到桌上的一碗粥，狐疑地看向我，我特别坦荡地承认了：“给你买的，别客气啊。”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了句：“我已经吃过了。”
我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靠，爱吃不吃。”顿了一顿，开始蛮不讲理，“以后你别吃早餐了，我给你买。”
他皱了皱眉：“不用了。”
“cao。”我骂了一句，没再说话。
不过我还是每天早上准时一碗粥，直到有天早上我旷了半天课，才知道他基本上是空着肚子来吃我的早饭，那天他没怎么吃，上课又疼得冒出了冷汗。我他妈又自责又感动，顿时觉得自己有了使命感，于是那一整个学年几乎没有迟到过。
后来我跟他混熟了，才知道他一个星期收到一封情书，频率奇高。
闲得无聊我就去翻他的情书。“哟，我特别仰慕你，每一次你都能考年级第一，而我总是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就能追上你了。我靠，谁啊，张珩？年级第二？”我还特别不要脸地把它读出来。
沈心锐好像有点生气，我自觉闭了嘴，凑到他耳边悄悄说：“这么多追求者，没考虑考虑？”
他大概有点烦我，皱眉看了我一眼：“现在只想好好学习。”顿了顿他又说，“你也应该好好学习。”
这种话我自然是听不进去的。我撑着手，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眨了眨眼：“诶其实我也挺喜欢你。”
他一脸怪异地看着我，那表情仿佛就在说神经病。
然后我就笑出了声，停不下来的那种。
后来啊，一场中考，分道扬镳。
第3章 第 3 章
回忆里的自己真是个大傻逼，我叹了口气，年少不知事，而如今也没有多大长进。
我猛的想起刚刚在柜台买鸽子蛋钻戒的女士，有几分眉眼像少年时代的张珩，年级第二吗？然后又想起她姿态柔弱地靠在那个留了一圈胡茬的男人身上——戴着劳力士，开着玛莎拉蒂。我不由得唏嘘感叹了一下，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那叫什么，命运无常。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心锐过得怎么样？还在上大学的话，算算日子应该读研了。我自觉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班里同学向来不熟，毕竟一般人也不敢搭理我，最多围着几个讨好我的小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而沈心锐是个很别扭的例外。
后来我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命运无常。那之后三天，我像往常一样撑着手肘托着下巴看着来往的人，漫无目的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儿。忽然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主要是他的走路姿势吸引了我，这一个月以来我看到的唯一一个走路不疾不徐又稳重踏实的人，步伐间又透着自信和倔强，总之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有气质。往上看，穿衣风格也符合我的胃口，一件白色卫衣搭配黑色外套和一条黑色长裤，简单随x_ing。而当目光触及那张坚毅的侧脸时，我愣了愣，他像极了初中时候的沈心锐，然后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我使劲盯着他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他转过头，皱了皱眉似乎很疑惑，然后出乎意料地脚步一转，往我这边走来。
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立马摆出无死角笑容。真的是沈心锐，只是眉眼更加长开了，轮廓更加分明。他抿起嘴淡淡笑起来，很低沉的一声：“夏……宇辰？”
我倒有点意外了，笑着打哈哈：“哟，真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哈哈。”
他笑容更深了点：“是挺巧。”
然后我俩隔着一个柜台，相对无言好几秒。昔日同学重逢，怎么这么尴尬呢。
刚想开口说话，就听他道：“你在这儿工作？”
“啊，啊。”我点了点头，“对呢。”然后我立马转移话题：“你呢？一个人来商场是打算买些什么？”
他笑起来：“要实习了，打算买一套西装。”
“哟，考的不错吧，现在还在上学？”
他点点头：“F大。”然后又顿了顿，“临床医学。”
我想象了一下他穿着白大褂，走路带风，冒着仙气的样子：“佩服佩服，还是这么厉害。”
他笑得有点无奈：“没这么夸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差距的巨大悬殊，我忽然从心底里冒出点自卑和羞耻。原本伶牙俐齿的本领像被噤了声一样，不知如何施展。
就在此时，一声响亮的“辰哥”猛地落入耳边。我震惊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剃着平头，又黑又壮的男生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我靠，当着沈心锐的面，我顿时觉得心中有一万头Cao泥马狂奔而过。这他妈谁啊？老子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好哇。
“辰哥！你忘了我吗？我是黑仔啊！”这一声引得路人都纷纷侧目。
我连忙示意他小声点，心里尴尬到爆炸，抬眼偷偷看了眼沈心锐，他微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怪不好意思的：“啊可能是以前认识的人。你……等我一会儿？”
不知为何，我总怕他误会点什么，下意识想要解释解释。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了看眼前的“黑仔”，变化挺多，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我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金手镯，脑子一个激灵，立马想起那个令我印象深刻的第一个客户。
不会吧？！
“就我现在跟着的老大，他前不久来你们这儿买金手镯嘛。”黑仔挠了挠头，“老大说这金手镯太土了，能不能换一个样式的。”
cao，想要找事吗？金的能不土吗，我觉得头有点大。
“你跟你们老大说，我们这儿有规定。过了一个月，已经超过包退包换的时间。如果不是质量问题不能换，倒可以再买一个。”
幸好眼前的是黑仔，不是那个彪形大汉，不然说不准就勒起我的脖子大干一场，到时候我就得卷铺盖灰溜溜地走人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讲道理啊。”
黑仔大概也料到了是这种情况，挺不好意思：“知道了辰哥，我会好好跟我们老大说的。”
“这就对了。”然后我抽空看了眼不远处的沈心锐。他正看着我们这边，注意到我的视线，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