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双手，在屏幕上敲出了公式后半段的字符。
控制室里的光线倏地变了。暗红色的灯沉沉罩了下来，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他仓促抬头，竟见上方所有显示屏的内容齐齐换了模样。
“回去。”
鲜红的大字，占据了每一块屏幕，就像在警告底下的人切勿越雷池一步。
浦亦扬愣了一下。他本该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游戏里面向闯关玩家、用来烘托紧张气氛的固有流程，可偏偏脑海里有个挥之不去的荒谬想法。
他想起了暹罗城帐篷上的那两个字。
到底是不是有“人”想同他说话？不是对任何人，就是单单对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是谁，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犹疑时，耳边突然轰一声响，一道能量束擦着他后脑勺，击中了琉璃晶体旁边的地面。
浦亦扬cao作着路过的来了个翻滚躲避，同时从长袍底下摸出一把枪，往侧面掠开的同时，一连往身后开了十数枪。
人在江湖飘，没点水平难以防身，这一手cao作，浦亦扬还是挺自信的。
谁知对方也一点不惧，轰隆隆的又是好几炮打过来，这下不光地面，连带楼上的仪表盘都好些冒了烟。
这火力，是想拆了这间控制室吧？到处都是重要系统，随便炸了哪里，说不定就会连锁反应，将整个远航之星炸上天。
哪来的AI，怎么这么疯？
浦亦扬瞅了瞅差点就被打中了的琉璃晶体，满腹疑虑，心想莫非是为了不让他带走这晶体，宁可玉石俱焚？
他也不是非要拿这晶体不肯，当下不再硬抗，cao作着路过的几次躲闪，连跑带跳地准备往外撤退。
炮声总算停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对方换了枪。
啥情况？
枪声哒哒哒地紧追着他不放，浦亦扬欲哭无泪，认真考虑起是否又该像面对无人机一样主动举白旗，边躲边喊道：“别打了，我不要你那东西了，总行了吧？”
屏幕上视角晃个不停，他这敲触摸板敲得手指头疼，好像又抽筋了。
出乎预料，他这一喊，对面的枪声还真顿了顿。
路过的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小心地探出头去，往那头瞥了眼。
浦亦扬在心里骂了声靠。
这哪是什么AI啊？眼前站着的，分明也是个玩家。
第十章
别怪他眼瘸，实在是他玩DELTA玩了这么久，没见这般神奇的角色。从对方的身高体型还有银色长发来看，那理应是个泰尔人。泰尔人银肤银眸，身材高挑，长相俊秀，耐力较低，智力值是人类的两倍，种族设定中爱好和平，一般选择这个出身的玩家都会选择走学者路线，或者致力于星际外交。
可眼前这个泰尔人呢？
他穿了一身金光熠熠的盔甲，浦亦扬一下认了出来，这是由刚格莫主星出产的原石混入普兰星的顶级烯晶，由艾利巴人的技术锻造而成。这一身，代表了DELTA象限最强的科技水平，随便一个配件拿出来都顶得上一般玩家的一艘飞船。而面前这人是完完整整的一身，连靴子都没放过。
从价值上讲，这货差不多是把一颗行星穿在了身上。
玩了DELTA这么多年，浦亦扬也是见识过一些人民币战士的。但DELTA和传统网游不一样，个人成就并不局限于你有多能打，所以很少有人会傻到砸这么多钱在一些仅仅有利于战斗的外装上。
何况，那还是个泰尔人啊。
穿一身好盔甲的刚格莫人，还不至于让浦亦扬如此惊叹。毕竟刚格莫人生x_ing好战，选择这一种族的玩家，会追求战斗能力，不足为怪。
偏偏这家伙要做泰尔人，一个防御最低，耐力残疾的泰尔人。就算穿了这身让无数玩家艳羡的顶级装备，他的防御值又能有多少？比得上一个穿着普通盔甲的刚格莫人么？
就像一个牧师非要玩近战，一个刺客非要当r_ou_盾一样，这位英雄，要么是脑子有坑，要么是太过任x_ing。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不是好惹的。
浦亦扬很想后退，最好能当一切全无发生过。他有一种预感，这些天的霉运远远还没过去，说不定才刚开了个头。
上方泰尔人正不耐烦地甩着枪，同一个动作重复了十来次，看着就像动画卡了帧，颇有几分滑稽。
浦亦扬忽然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听了他的话准备休战，而是似乎打光了子弹，不知该怎么填充能量。
这是只有第一天玩游戏的小白才会遇见的问题，眼前这个一上来就气势磅礴开足火力，打得他狼狈逃窜的泰尔人，难道是个新手？
不可能吧。
浦亦扬只愣了一会神，对面那家伙就又动了，他看样子是放弃了武器，手里的能量枪和炮筒都已消失，眼下正赤手空拳，径直从楼上跳下来。
什么情况，这泰尔人不光玩枪，还想来r_ou_搏？真以为DELTA是格斗游戏呢？
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浦亦扬觉得古怪，却不敢怠慢，也光速切了把匕首捏在手里，并随手给自己加了个盾。
泰尔人真的向他直冲了过来，连个虚招都不带，一拳就击向路过的胸口。
浦亦扬：……
大哥，你没见我身上的蓝光，我这开着无敌呢！
那一拳当然没能给路过的造成任何伤害，反而给泰尔人带来了反弹僵直的副作用，路过的借此机会接连使了两个技能，一个斜刺，一个侧滑。
斜刺正中泰尔人的脸颊，看着效果还是挺骇人的，一道紫色的血痕一下就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还附加了中毒效果。侧滑则让路过的一下擦着泰尔人移动了四五米，到了更具优势的开阔地带。
他当然是想溜。
可就在路过的跳起来准备爬到二层的时候，他的后腰给人狠狠撞了下。
是泰尔人。
那家伙居然无视了中毒状态下的移动损血效果，硬是冲了上来，将路过的狠狠压倒在地。
浦亦扬在心里哀嚎，他今天是撞上了什么奇葩啊？这是优雅知x_ing的宇宙智者么，这分明是打起来不要命的刚格莫蜥蜴怪！
这么揪着他穷追猛打，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家伙了。按理说不应该，就这泰尔人特立独行好大一妖孽的装扮，若是真打过照面，他绝不会忘了对方。
真要掰扯仇家的话，莫不是泰伦联盟派来的？
也不该啊，泰伦联盟刚损失了一支精英队，要是真有本事多派个人上远航之星，翠鸟族人他们也不至于要死这么惨。
那还会是谁？
路过的在DELTA里也还算低调，虽然不买大公会和高级玩家的账，却也不大碍他们的事，数来数去，该没谁要这样跟他你死我活才是。
又或者，他们之前并无前仇，只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泰尔人才盯上了他？
浦亦扬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就是当前情况也不容他细思，屏幕上的路过的和泰尔人扭打在一块，血线交替下滑，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理由很简单，因为路过的此前从未和一个真正的泰尔人交过手。
泰尔人的一些种族设定参数他还是见过的，比如他们的敏捷是人类的一点一倍，短时爆发力是人类三倍，耐力却只有人类的三分之一，但在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近战猛士面前，一切数据都停留在了数字上，变得无法预测，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个谜。
最引以为豪的预判能力失了效，路过的就不得不陷入了你来我往的消耗战。
越是打他就越困惑，这泰尔人有时候看着经验老道，总能避开他的一些关键攻击，有时候却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小白一样，连最基本的闪避cao作都不会。
更可怕的是，他看了出来，对方并不怕死。
看起来两人是各有损伤，可实际上人类的血线始终压了泰尔人一头，加上泰尔人耐力先天不足，如果真这么缠斗下去，先死的不会是浦亦扬。
至于么？只是第一次见面，就宁可死一次也要把他逼上绝路？
浦亦扬难得有些烦躁，借着手快丢了个震波弹出去掀翻泰尔人，一个侧翻摆脱了钳制。
泰尔人像是头一回见识到震波弹这常见道具，原地坐着发了好一阵愣。
机会来了！
路过的一个前冲加跳跃，手里的匕首往地上的泰尔人胸口捅去。
这个大招下去，泰尔人的血量怎么都该降到达五分之一的残血线，按照DELTA的规则，他将失去行动能力。
谁知就在匕首快碰到对方胸前盔甲的时候，泰尔人动了。
他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迎着匕首挺起了上半身，原本垂在身侧的空着的双手也跟着举起。
浦亦扬直觉要糟，可以他手速，变招还来得及，后退到安全区却晚了，他只能继续让路过的完成跳刺的动作，就是稍稍变了变方向。
匕首划过金色的胸甲，溅出一簇火星，最终抵在了泰尔人毫无防护的喉咙口。
而泰尔人也不知何时又持枪在手，枪口正对着人类的眉心。
两人僵持了片刻，浦亦扬瞄着占了大半屏幕的枪口，一腔苦闷无处诉说。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他小声嘀咕，“我这一安分守己小良民，一晚上就给人拿枪指了两次脑袋？”
刚才那瞬是他大意，低估了泰尔人的反应能力，没看出来对方是借着被震开的短短一刹学会了怎么充能，又把枪给切了出来。
此时指着他脑袋的这把枪，可不会是虚张声势。
屏幕里，跪在泰尔人上方的人类率先扔掉了手里的匕首。
“别别别开枪，”路过的怂之又怂地举起双手，“你要啥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