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泓总算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蹿到衣柜边上,扯了件睡袍出来,往身上一裹。
浦亦扬:“……”
他是被绑架了脱光扔到这里的那个人,怎么这会看着,倒像是他在耍流氓呢?
他尽量平静地,像要求递张纸巾过来一样对向泓开口:“向总,您看够了以后,能不能借我件衣服?我那个,有点冷。”
向泓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什么,面上露出了深深不自在,飞快晃了下脑袋,再度拉开橱门。
这回他发现了属于浦亦扬的一堆衣物。
几分钟后,双手恢复了自由的浦亦扬穿好T恤长裤,扭头看了下背对着他盯着窗外沉思的向老板。向泓纤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样黑漆漆的东西,那东西差不多小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隐约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小向总的脸色沉得像外面的天色,只不过,浦亦扬神奇地感觉到,这怒火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下沉默,就听向泓说:“对不起。”
浦亦扬吃惊不小。
他认识向泓这么久,还真没听这人道过歉。他还以为就小向总这武装到头发丝的骄傲劲,是根本不会向任何人开这尊口的。
尤其是今天这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更心虚的人是他自己。
和替他解开双手时一样,向泓的脸仍然偏着一定角度,没有直接看向他,就是视线稍稍转过来了一点,似乎确定了不会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才彻底转过头来。
“今天这事是个误会,我没管好我的手下,”小向总轻轻皱了下眉,“这样对你,咳,并非我的本意。”
隔壁似乎又传来了一些响动,像是有人惊慌失措下想要跑过来,向泓自然是听见了,眉宇间露出一丝无奈。
浦亦扬只得挠挠眉毛,清了清嗓子,说:“那个,向总,我也没吃啥亏,没……没关系。”
他硬是把那句早就在脑子里滚过无数次的“没胸没屁股”咽了下去,经历了刚才几分钟心情上的起伏跌宕,装平静可以,开玩笑还有点做不到。
尤其是对面那个人,就跟突然忘了过去那些讲究似的,到现在都是随便披了件睡袍,腰间那根带子松松垮垮,露着大片胸膛,袍子底下细长笔直的腿交叠着,本就不长的睡袍下沿也就虚虚卡在大腿上。
后果就是,于他而言,那种不知视线何处安放的感觉依然未曾消散。
目光焦点绕着面前的人打转了好几圈,总算落到了一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
向泓手里。
之前正把玩着的黑色小玩意已经不见了,他手里此刻拿着的东西竟然是浦亦扬的眼镜。
向泓一只手捏着他的眼镜框,抬起另一只修长的手,食指指腹慢悠悠地从镜腿一头划到另一头,再沿着镜框细细摸了一遍,除了镜片之外,一寸地方都没漏过。
浦亦扬盯着那人的指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该死,真的该死,他都不敢去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今天这个晚上,他的脑子实在是十分不给面子地脱缰到了新几内亚。
向泓耐心地折磨完了浦亦扬的神经,突然开口:“你视力还行吧。”
浦亦扬傻愣愣地说:“什么?”
向泓不爽地啧了声:“又在发什么呆?”
一听对方这熟悉的暴躁语气,浦亦扬如沐甘霖,总算找到了些平时的节奏:“恩,还行,近视一百度不到。”
他戴眼镜,主要是因为戴着眼镜会让他在人前更自在些,就像DELTA里路过的那张脸。
“你这新眼镜品味还行,不像是你自己选的,”向泓的目光又回到眼镜上,“什么时候换的?”
这副眼镜的眼镜框是比之前那副更细上一些,而且颜色也从死板的黑色偏了冷灰。
就是浦亦扬有些困惑:“这不是向总你给我的么?我从森林出来,你的那个……那个什么叫大景的小弟,他给我们拿衣服时候,说我隔天晚上把眼镜丢在了向总车上,原来那个洗车时候洗坏了,所以换了一副给我。”
他接过眼镜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过,这会不会和风衣一样,又有一个他不敢去查的价钱。
听到他的话,向泓面色一沉。
浦亦扬没明白他的眼镜又是怎么惹到了小向总,刚想开口发问,就见向泓站了起来。
那人没有任何征兆地贴近,微微低头注视着他,伸出手,将那副眼镜轻轻架上了他的鼻梁。
“我想好了,”小向总动作温柔,语气却仍是命令式,“我要搬到你家去。”
第四十六章
浦亦扬震惊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颤抖着问向泓:“向总,您说什么?”
向泓不耐烦地重复道:“我说我要换个地方住。赶紧的,收拾收拾,去你家。”
浦亦扬心里有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他差点就想问问向泓,他们那道上莫不是有个什么妖孽规矩,一旦给谁看光了身体,就得强买强卖下半辈子之类。
他瞥了瞥小向总,不死心地问:“向总,您说真的?”
向泓一手撑着下巴,没好气地抬眼看他:“你以为我是你,喝点黄汤就说醉话?走不走,磨磨蹭蹭,难不成还要我踢你屁股?”
浦亦扬瞅瞅小向总光溜溜的脚背,心里猛一哆嗦,只觉消受不起,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向泓说到做到,换了身衣服,真赶着浦亦扬出了门。
隔壁那两人早就候在门口,大景一副弯腰驼背的蔫样,整个人像是缩了一圈水,惴惴不安地等着老大发落。未料向泓一句重话都没说,直接把几分钟前通知浦亦扬的决定再宣布了一遍。
这下连吴雪春都把吃惊写在了脸上。
向泓:“帮我简单收拾一下,这几天我都不回来了。”
这些年他就算待在江城也不回向人杰那里,这酒店住得久了,多少也算作半个家,眼下说搬就搬,还是搬去另一个人家里,实在很出人意料。
深知老板其实不是个说到风就是雨的人,会这么说一定是下了决心,吴雪春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浦亦扬,一想到之前那个把小时可能发生的事,心里竟有些发堵,罕见地没有马上听从向泓的吩咐,依然杵在原地。
作为一个大脑只有一条通路的生物,大景从来藏不住心思,眼珠子在浦亦扬和向泓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直接问了出来:“老老老老大,同同同同居?”
人是他绑来的,可这进展未免也太快。
“你说是就算是吧,”向泓居然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搂了下浦亦扬的肩膀,黑沉沉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落了一落,“以后办事都机灵些。”
吴雪春感觉到了向泓目光里的深意,立即按捺住了内心的翻涌,一拉大景的胳膊,进屋替向泓收拾去了。
向泓没等两个小弟,叫了辆车,先把自己送到了浦亦扬家里,在那间单人小公寓玄关处站了半天,挤出几个字:“真符合你的品位。”
浦亦扬家就两个特征,小,而且乱。
客观地说,他并没有向泓鄙视的那样缺乏审美,卫生习惯也称不上糟糕。他家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没钱宅男家里该有的模样。
穷决定了他租不起更好的房子,宅决定了他有着无数零零碎碎的用来满足足不出户这一宏伟目标的家当。
他家只有一室一厅,客厅里搁着一张单人沙发,以沙发为轴心,周围地板上堆满了纸质书、资料碟和游戏光盘。那些经年累月积起来的宝贝们以一种稍微碰一碰就会倒下的方式顽强地耸立着,看着就像一座座设计精妙的外星方碑。
向泓瞪着这一地狼藉,没有再往前迈一步。
浦亦扬从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小弧度里读出了浓浓的嫌弃,面上沉痛,心底却难以遏制地浮起了一丝侥幸:“向总,您看我家这么乱,完全入不得您的眼,要不然还是……”
“算了。”向泓抬起一只手,阻止浦亦扬提出新的建议,以一种皇帝微服私访时就该委屈求全的态度,既高傲又认命地往屋里迈了第二步。
万事开头难,只要能说服自己走进来,坐上那张到处破洞的沙发似乎也没那么要命了。
浦亦扬还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向总喝什么?”
向泓反问:“你这儿有什么?”
浦亦扬打开冰箱看了看:“呃,樱桃,姜汁,莫吉托……再加上原味的,可乐。”
向泓嘴角一抽:“你是说你平时只喝可乐?”
浦亦扬最终给小向总泡了一杯袋泡茉莉花茶。
这茶包还是他摸遍了橱柜在翻出来的,没记错的话,是几周前他帮常远跑腿买咖啡,那家咖啡馆搞促销送的。
向泓拿着那缺了个口的杯子,只喝了一口,就再没动过了。
他占了客厅里唯一能坐人的沙发,浦亦扬没好意思挤过去一块坐下,于是就倚在厨房门框边上,隔着几米看着他。
这点距离对刚才还在床上零距离接触的两人来说,都是个很好的缓冲。
浦亦扬挠着他的眉毛,吸了口气,大着胆子问了那个问题:“向总,给我个解释呗?”
向泓看他一眼:“有人在监视我们。”
浦亦扬吓了一跳,左右转了一通脑袋。
向泓皱皱眉:“我不是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