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换了个法子问:“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徐行之顿了顿,像是在主机过热的状态下给这个复杂问题解码,半晌道:“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徐行之伸出一支食指比在嘴唇前,正经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眸中满是黯然:“不对,不好,不能说。”
贺觉的心脏一阵狂跳,右手轻轻握住被角,问:“哪里不对?”
“......哪,哪都不对?”徐行之苦笑,“这对他不好,我不能让他也受伤受苦。”
受伤受苦?
也?
贺觉挑起一侧眉头。
他向床头坐近了一点儿,诱哄似的俯身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万一他也喜欢你呢?我会劝他和你在一起的......哥,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徐.醉酒.行之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能害他。”
贺觉:“......”
心好累,我哥嘴好严。
哥,你是革命时期的地下党员吗?!
无师自通的诱-拐犯贺觉满头黑线。
他正打算启用Plan B,徐行之突然接着方才的话道:“他不会喜欢我的。”
贺觉呼吸一窒,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徐行之温柔地笑了笑,这是贺觉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的,温柔又深情的样子,“我是他哥哥。”
徐行之低声说:“他爱我,但他不会想我想要的那样喜欢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声调太沉郁,语气太情真意切。
贺觉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原本有些兴奋的心里活像是飘了块儿积雨云,y-in沉沉地蓄着水。
贺觉茫然地想:
......你知道?
知道什么呢?
他被徐行之宠惯了,此时忽然有点委屈,宠他的人又傻愣愣坐在眼前,脸上难免乱七八糟沾了些水。
这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他贺三儿的作风。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喜欢你呢?你又没有问过我?
你觉得你为我好,有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
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会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你有没有想过,人可以为了在意的人变得多么勇敢?
贺觉两手抹着眼角莫名其妙流出来的眼泪想:
大哥这个傻逼,全都没有......
但他就是难以自制地觉得心疼和愧疚。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乃至心疼到想隔空对着很多年前的徐行之大声嘶喊一句:“对不起,久等了。”
......
可徐行之说:“别哭。”
——贺觉就哆嗦着肩膀,按下了手机录音机的红键。
他俯身上前,在徐行之带着酒气的唇上,落了个极轻、极浅的吻。
*** ***
第二天一早,徐行之扶着额头缓缓醒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色,蓦地猛然坐起。
贺觉不在房间里,但行李和衣物都还在。徐行之放下心来。
——我喝多了?他颇为惊讶地想。
昨晚明明才喝了四杯酒,我居然就喝多了?
这不太正常。
徐行之固然是个标准得足够载入教科书的弟控。在弟弟不在眼前时,徐影帝就能做回那个自制力超强,双商在线的翩翩君子。
此时此刻,“君子先生”模模糊糊地想: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摸出手机,看到了微信置顶飘着几条消息,拇指一动,就点开了贺觉发来的语音:
“哥,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我不能害他。”
......
“他不会喜欢我的。”
“为什么?”
“我是他哥哥。”
“他爱我,但他不会想我想要的那样喜欢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
徐行之的手指一松,手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微信语音自动播放,下一条语音被免提播放在房间里,是青年柔和清朗的声音——“哥,我想跟你谈谈。等你醒了,来对街的咖啡馆,好吗?”
“我会一直等你。”
徐行之心如乱麻,弯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捡起了手机。
我做了什么?
他把手深深c-h-a进头发,发狠地抓了几下。
小觉知道了。
他又绝望地想。
但同时,心里有另外一道声音不怀好意地对他说:“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其实你是期待的,不是么?”
暗恋这种事情,因为沾了一个“暗”字,总是难免见不了光。压抑久了,总有一部分情绪会出现反弹。
因而愈是自制的人,愈会有放纵的一面,譬如徐行之热爱的极限运动。
他喜欢在生理的刺激中忘记那些难以掌控的无力感。
但贺觉是他不能挑战的山脉与深水,他只想远远看着,甚至不敢丢出一只钩锁。
——他怕深水被搅浑,惊扰了平静;也怕山脉因划痕感到疼痛。
他不怕疼,他怕他疼。
......
听完语音后,徐行之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直到正午的阳光火辣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边,他才动了动眼睛,迈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在工作与生活中,徐行之从来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
过去,他为了重要的人倾力回避,如今为了同一个人,他不得不站出来面对,承担一切后果。
人若能爱而无愧,又怎么会有畏惧。
他不过是迈不过那道因为自己,可能拖累所爱之人的坎。
-TBC
第16章 Chpater.16 完
16.完结章
室外温度很高,强光刺得徐行之眼睛生疼。
他拖着步子走进旅馆对角的咖啡馆,很快瞥见了角落里独坐的青年——贺觉正慢条斯理品尝一块儿红丝绒蛋糕。
徐行之定了定神,用英文婉拒了服务员小姐的好意,直直走过去,坐在贺觉对面的位置。
贺觉抬起眼睛来看他,眉眼含笑。
不知道为什么,贺觉的眼睛比起南美洲六月的日光,更加让徐行之觉得无所遁形。
他声音略微有些哑,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是,”贺觉轻描淡写道,“如果不是昨晚,你打算瞒我多久?”
徐行之忽而释然,笑了笑道:“有多久瞒多久,总比现在来的好。”
他同贺觉对视,试图从青年秀逸的轮廓里找出当年的豆丁、后来的少年、再后来茫然失措的青年,找出他曾见证的一面又一面。
但贺觉只是在笑,笑容很轻松,他问:“现在哪里不好?”
徐行之脑子里突然接起一根弦,他呼吸急促起来,哑声用陈述句问:“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贺觉叉起一块儿蛋糕送进嘴里,又呷了一口n_ai茶。
“哥,”贺觉慢条斯理地把东西咽下去,缓缓道,“我喜欢你。”
徐行之眼前一阵眩晕。
“哥,”贺觉试探着将手覆在徐行之放在桌面的手上,“你听我说。”
徐行之没有动。
贺觉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对不起,”贺觉轻声说,“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
徐行之垂着眼帘,仿佛在做一场白日梦。
天地万物,似乎只有手上的温度最虚幻,也最真实。
“从小你就特别好,又尤其对我最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无论看谁,都是在和你作比较。”
“后来我觉得,他们全都不如你,”贺觉微笑道,“我觉得你是最好的......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眼睛里好像只看得见你了,哥。”
“你不对我负责吗?”
没有半分迟疑,贺觉接着道:“你永远不要担心伤害我,也不要担心因为我们在一起,就会承受更多的痛苦。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们在同样的环境长大,你最了解我,我不是个会被击垮打倒的人。不是么?”
“——你有多勇敢,我就有多勇敢。”
徐行之沉默得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
只有贺觉清朗的嗓音流水似的不停响着,一句句掷地有声的情话飘飘荡荡地挤进进徐行之心中,留下一地甜腻的糖块儿。
“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在一起不是错误。”贺觉略微有点脸红,灿然笑道,“我向爸妈好好解释过,他们表示理解,并且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