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老半真不假地鼓了鼓掌:“果然,你也是个聪明孩子,而且乖得很,很多暗示只要一给,你就马上就会照着我设计的去做。”
“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拿着琉璃晶体进虚无之海,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路过的稍加思索,“见我最想见的人……难道说,你真正的目的居然是……”
他的双眼蓦地睁大,怔怔地望向一片漆黑的屏幕,和屏幕之外那越来越近的虫洞。
“是的,你猜对了。”千秋老同样扭头望着屏幕,他一步步地走向发着呆的路过的,语气犹如劝诱亚当夏娃吃下苹果的毒蛇,“难道你不想去见他么?十年了,孩子,我看着你在DELTA里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想寻找同一个影子……现在你有机会了,带我进去,孩子,我们一起去见那个人……”
泰尔人用一声低吼打断了他梦呓般的话语:“然后呢?然后实现你们那个邪恶计划?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干瘪的白发老头收回了带着痴意的凝望,冰冷地看向一枪爆你:“你真是和你妈妈一样,像一块又臭又硬又无趣的铁疙瘩。”
他说着挥了挥手,船舱外又传来了撞击声,应该是黯又开始活动。他看着泰尔人,就像看一堆马上就会被碾碎的太空垃圾一般,嘴角又浮起了那丝胜利在望的笑容。
谁也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被抓住了。
那个本来就在昏迷线上徘徊的泰尔人,不知怎的突破了脑机接入的桎梏,催动了自己血r_ou_模糊的胳膊,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僵尸一般,闪电般扣住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黯刚好击碎了早就布满裂痕的舱壁,气流涌出的同时,他和一枪爆你一道跌出了船舱。
在抓着千秋老飘进太空的刹那,泰尔人与同样站立不稳的路过的擦肩而过。
“别去。”那一声低语,耗尽了他最后一丁点力气。
第九十章
假如这不是游戏,他们真的是在太空里,那这会一定已经跟装了一肚子沸水的气球一样,炸成了万千碎屑。
只是这到底是DELTA,所以飞出去的两个人只是像两块浮在水里的面包片,不上不下,无着无落,随着惯x_ing沉入虚空而已。
“你,你怎么敢!”老头抓着一枪爆你的胳膊,一张脸像揉成一团泡进水里的纸一样又白又皱,“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你根本就不懂你毁了什么!”
和NPC不一样,作为接入玩家的泰尔人如今身体已到了极限,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揪着千秋老不肯放手。
老头再怎么挣扎,都没法从他手里脱开,而就算能甩开他,这会也c-h-a翅难飞,没法回到那艘疾行的船上了。
千秋老望着一枪爆你,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浮起了怨毒之色。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会成为解放人类的英雄,成为万众敬仰的先驱,带领人类走向新的纪元。人们再也没有生老病死,再也没有利益纷争,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将得到永恒的快乐。人们会感激我,膜拜我,将我视作新世界的救世主,在永远的时光和无尽的宇宙中歌颂我的伟大……”他狂热地说着,话锋一转,又咬牙切齿起来,“而你,你永远像这样不合时宜,在我不需要的时候出现,做一些蠢到没边的事。你就不该被生下来,这或许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
泰尔人什么反应都没有。脑机对接的信号已微弱到了临界值,他的意识远比他的身体飘得更快,随时都在离开DELTA的边缘,他看着千秋老的嘴唇在眼前一开一合,似乎听懂了每一个字,却作不出任何回答。
千秋老鹰爪似的枯瘦五指掐住了一枪爆你的脖子,那块血迹斑斑的皮肤正在飞快地变灰:“你会死在这里,像一坨没用的废品一样,被气压无情地挤碎。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这一切本来就是你的,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只要你乖乖的,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可以得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你非不肯听话呢?”
泰尔人的视线飘向那艘正在远去的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因为他?因为那人的孩子?”老头尖锐地笑了一声,充满了嘲弄之意,“你爱上了他,你居然爱上了他!孩子,爱是什么东西?爱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人类这种生物之所以弱小,就是因为他们心里装着太多顾忌和包袱,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理智,不能为唯一崇高的目标奉献自己的一切。爱是歧路,是魔鬼的诱惑,它让你变得软弱,让你变得昏头转向!我以为你起码还能比这个更聪明一些,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你就像那些愚不可及的庸碌众生一样,急需重塑——”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
缠绕在远处飞船上的黑泥似乎动了动,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的泰尔人轻轻地皱起了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野兽的低吼,更加使劲地抱紧了千秋老,就仿佛在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无惧死亡,无惧被黑泥吞噬的结局,只想拖着老头一起,不让他再靠近那艘船、和船上的那个人。
像是看见了他眼里突然迸出的光,千秋老的手居然顿了那么一下。
是迟疑么?还是为他毫无理x_ing的、徒劳的坚持所震撼?
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远处的那艘船已冲进了虫洞,连带着船上涌动的黑泥一起,在这一角宇宙里消失无踪。
泰尔人目送着飞船消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任务,松开了双手,身体就像崩塌的泥塑一般,在一瞬间化作了灰。
老头怔怔地,维持着上一刻与泰尔人纠缠在一块的姿势,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曙光……人类的曙光,我的曙光……”他喃喃着,抬手抹了抹那飘在周边的灰烬,看着它们一点点变成了光点,在自己眼前消失,嘴里发出了一连串喑哑的低笑。
宇宙又恢复了亘古不变的寂静,疯笑着的老头,独自一人继续飘向更深的黑暗。
“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向泓在车里醒来的时候,就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男人,在他的耳边无比冷酷地抛下了这一句话。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那时候还很小,依稀从天龙帮的叔叔伯伯嘴里听说了自己的父母要离婚的消息,他急匆匆地甩下了所有保镖,瞒着他的母亲,只想去见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一面。
他听见他父亲和吴叔在聊天,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天龙帮,当时便冲进了屋子里,紧紧抱住了他的父亲。
只是个孩子的他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心底里最单纯的愿望,他希望父亲不要走。
然后那个男人就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向泓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抬手摘下被冷汗打s-hi的连机设备。
他看了眼时间,给黄莘芷打了个电话:“我需要一点好消息。”
“向总!您等等,我这还真有两个好消息,”技术部门主管激动地语速和手速一块在狂飙,“第一个是,我找到了登出系统的症结所在,从十分钟之前开始,系统就在慢慢恢复,现在DELTA里已经有玩家成功地自主登出了游戏。第二点是,那个病毒,我刚还正对它束手无策,结果它突然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向泓皱了下眉:“消失了?”
“我不敢说这是我的功劳,事实上,我压根不知道我做的哪一项尝试起到了作用。”黄莘芷还真坦率至极,一点没有邀功的意思,“刚刚我还以为自己没法打败它了,正觉得没脸见你呢,结果它就跟自行删除了一样,忽然之间跑得没影了。”
向泓不由得想起了老头最后一刹的犹豫。
看来虚无之海的确能对黯起到点过滤作用,在通过虫洞的同时,这段肆虐于DELTA的代码会被删除。
“你继续追踪,务必找到它的根源,将其永远从我的游戏中拔除。”他说着又觉得隐隐心慌,“还有,查一查虚无之海,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x_ing质的东西。”
他说完便走下了车,径直上了FREE的顶层。
吴铮果然就和吴雪春说的一样,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开灯,就好像是在黑暗中等着什么人。
向泓毫不迟疑地迈了进去。
“刚才游戏里的那个人是你吗?”他问端坐在椅子里的那个人。
外面的灯光有几丝透了进来,足够他看清楚吴铮的脸。他手里只拿着一本手工书,别说连机设备,连电脑都没开。
向泓的双眉不自觉地皱得更紧。
吴铮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泓,你来啦。这个晚上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什么时候冲进这扇门。我以为,你还会来得更早一些。”
向泓挑了挑眉:“怎么,我又让吴叔失望了?”
“你成长了许多。”吴铮摇了摇头,说这句话的语气就跟一个真的为向泓着想的长辈一般,“要是你真的直接上来找我,或许他的计划就能成功了吧。”
“计划,吴铮,我来就是为了找你说这个,”向泓走过去,双手撑在吴铮的书桌上,在黑暗中毫不畏惧地与那个男人对视,“马上关了DELTA的服务器。”
吴铮不动声色地问:“否则的话?”
“没有什么否则,DELTA已经走到了这一天。”向泓冷淡地说,“我让钱益达去找那个女记者了,这点时间应该足以那个姓杨的记者写出一篇好稿子,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所作所为。想必不少玩家也都感觉到了这个晚上的异样,十年,都十年了,你们可真是给玩家送了好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