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仙蕙红着脸嗔怪地瞪她和李桃满:“没有,纯系谣言!”
“我们怎么听说林大才子家中已请了左都御史家焦大太太做媒人,登门向贵府提亲去了?”武十四旁边的陈八小姐接口问道,脸上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
“不过是普通做客罢了,都是以讹传讹。”梁仙蕙有些不大高兴。
刘三小姐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当真未看见梁仙蕙的脸色,歪了歪嘴角笑道:“也是,凭我们仙蕙的才貌纵是状元郎也配得起,林大才子算什么,根本入不得眼!”
梁仙蕙站起身去揉搓刘三小姐,半羞半恼地嗔道:“不许再乱说!我与林家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倒被你们这起烂了嘴的传得不像样了!再说我可恼了!”
这话倒让陈八小姐在旁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没说过几句话么?我怎么听说上次国公府的赏梅宴上有人同林大才子在梅林里‘巧遇’,支开了身边丫头,两个人在那里说了足有盏茶时间的私密话儿呢。”
梁仙蕙闻言不由冷了脸,淡淡道:“不知你说的是谁,我只知谣言止于智者。”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身为东道的李桃满连忙从中调和,笑道:“别只顾着闲聊,开始第二轮罢,方才是我发签,这一轮由仙蕙发,下一轮幼琴发,依此类推,一人发一轮。”
燕七跟着混了几轮,喝了一回茶水,关了一回厕所,还作了一回诗——李白杜甫的皆不能用,人家这里都有,好在也没人期待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能作出什么像样的诗来,燕七就把武玥四岁时候的呕心沥血之作抢过来用了,题目是《菜市场之所见》:
一只母j-i咯咯哒,两只公鸭嘎嘎嘎。三条老狗汪汪叫,四个老头乐开花。
武玥就不干了,上来拧燕七的胳膊:“干嘛用我的诗?你的诗也不差啊:‘十五月亮十六圆,十六不如十七圆。十七哪有十五圆,十五月亮十六圆。’!”
一众人笑倒在桌,武十四用帕子去摁眼角笑出的泪花,指着两人道:“你们彼此彼此,就都别谦虚了,桃满,仙蕙,看见了么,你们四大才女的名头后继有人了,趁早功成隐退吧!”
李桃满便也玩笑道:“果然都是真才实学,我以后再没脸敢在别人面前称会作诗了。”
梁仙蕙亦凑趣道:“这么一比起来,我那一首反而显得造作了呢,实不如这两首朴实、实在得多。”
陈八小姐似笑非笑地c-h-a了一嘴:“若都是真才实学作出来的,造作一些也没什么,就怕名不符实……”说着一瞟燕七,“燕家妹妹,日后要作诗呢,就只能拿自己作的出来,把别人写的诗当作自己的诗拿出来现,纵是能博个才女的名声,又与那衣冠禽兽有什么两样?”
这话指桑骂槐不甚中听,燕七开始装傻,演技浮夸地直接进入神游状态,诗社的那几人便都有些尴尬,这话明显是冲着梁仙蕙去的,直把梁仙蕙气得白了脸,李桃满在桌下扯了她衣袖几下,方才强强摁住没有发作。
之后的几轮气氛便有些不大自在,九个人都发过一轮签之后李桃满就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下,稍后再继续。燕七她们三个从庐里出来透气,跑到块大岩石后头往石缝里支小木棍,传说这样就不会腰腿疼。“你们看出来没有,陈八小姐和刘三小姐一直在针对梁仙蕙。”武玥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带着一抹模仿自大人的、充满深意的表情。
“男人因孤独而优秀,女人因优秀而孤独。”陆藕道。
“啥意思?”武玥睁圆了圆眼睛看她。
“意思是,女人会因为嫉妒心而去孤立比她们优秀的人,”陆藕向着望峰庐的方向看了一眼,“梁仙蕙是四大才女之一,听说才华还在李桃满之上,长得又好,难免不遭人嫉妒。”
“我倒觉得她们孤立梁仙蕙是因为那个林大才子,”武玥压低了声音进入八卦模式,“听闻林大才子生得一表人才,今年便要下场,说不准能得个解元,这还没考呢,说亲的便把门槛踩坏了!且武十四同我说啊,她们诗社里好几个都暗慕林大才子,就比如方才那陈八小姐、刘三小姐,李十一小姐似乎也有些苗头,说不大准,这梁仙蕙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么!”
陆藕正欲接话,忽闻得岩石后有人“呸”了一声,接着便听得说道:“我就是看梁仙蕙不顺眼!平日里还总装着一副矜持样子,虚伪至极!不熟悉的人都被她表面功夫骗过去了,还都说她好,殊不知她根本就是个心口不一笑里藏刀的!”
“人家有才华,长得也好,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另一个声音道。
这两人也是跑出来悄悄议论梁仙蕙的,燕七听出一个是陈八小姐,另一个是刘三小姐。
“才华?呵!你别让我笑掉大牙!人人都说她有才,比李桃满还强出三分去,却又有谁知道她这才华根本就是偷来的?!”陈八小姐咬牙切齿地道。
“偷来的?怎么?”
“你道她为何成日同周汀兰形影不离,比亲姊妹看着还亲?且告诉你罢!梁仙蕙所谓的才华可不就是‘偷’的周四的!真正有才华的人是周四,梁仙蕙每一次在诗社里作的诗,都是周四写的!”
“这……不可能吧?咱们这诗社每一次的诗题都是当期的东道当场宣布的,事先谁也不可能知道,诗也是大家当场作的,梁仙蕙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提前预知诗题啊。”
“呵呵,诗社每一次的诗题无非就是写花写月写风景,若赶上过节,肯定就是以节为题,左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你细想是不是?那周四日常写的诗多了去了,全拿给了梁仙蕙,梁仙蕙不会写诗还不会背诗么?预估着下一期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多背几篇就是了,就算没押对题,临场拿周四的诗改一改照样能交,梁仙蕙又不是不学无术,还不至于把原诗改得面目全非上不得台面去。”
“可……可周四为何要这么做呢?即便不爱出风头,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去扬名立万,这已不是姐妹情的事儿了,这分明是欺骗!周四这么做总得有个原因。”
“原因么,自然是有——梁仙蕙啊,拿着周四的把柄,使得周四不得不这么做。”
“什么把柄?”
“这我就不知了,梁仙蕙做下的这档子事是周四身边一个小丫头无意中说走了嘴,小丫头有个发小,在我们府里做事,前一阵子调到了我的院子做洒扫丫头,是个能说会道的,我那天闲着无事同她闲聊解闷儿,她便无意中提起了此事,我这才知道那梁仙蕙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怕又虚伪之人!”
“天呢……真看不出她竟是这样一个人,亏得长了一副好相貌……”
“好相貌?呵呵,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有毒,越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心思越多!都说林公子暗慕她,她偏装着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但凡见着了就冷起脸来匆匆避开,好似多自爱多避嫌似的!我方才所说的看到她同林公子在国公府家后园子里‘偶遇’却是我亲眼所见!我那时正好闲逛至附近,见了他两个在那里说话,不好近前,只得暂避在暗处,凑巧将他们之间的话全听了去——当时梁仙蕙见左右无人,句句话都带着暗示,意思里暧昧不明,搞得林公子愈发对她锲而不舍起来——简直是不要脸!”
“哦?他们都说什么了?你跟我学学!”
“这会子不方便,等这里散了你去我下榻的客舍,我细细说与你听。”
两人说着话便慢慢回望峰庐去了,武玥和陆藕转脸一记对视: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呢!燕七蹲在地上还在勤勤恳恳地往石缝里支小木棍,被武玥陆藕一人捞了一条胳膊架起来,一路嗅着八卦的味道也回往望峰庐去了。
游戏重新开始,之前用来做签的纸片被玩得卷了边,于是李桃满重新裁了新的纸写下龙之九子的名字。之前共玩了九轮,因而新的一轮又由她来率先发放纸签,照旧洗乱顺序随机发放,而后众人一起亮签。
燕七抽到了狻猊要蹲在地上,武玥抽到了赑屃,要背刘三小姐绕圈,陆藕再一次被关进净室,李桃满作诗,陈八小姐吃点心,武十四唱歌,周四小姐弹琴,梁仙蕙喝苦茶。
“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武十四才起了一句,就听得梁仙蕙声音颇响地打了个嗝,正要停下来笑话她,却见她脸色刷白,喉咙似被人掐住般发出嘶声,惊恐且痛苦地伸手入嘴想要往外掏什么,众人被她这副模样吓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嘴里不断地涌出白沫来,一双眼向外暴凸,布满着骇人的血丝,不过须臾功夫,梁仙蕙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一动不动了。
“啊——”一片刺耳的尖叫冲破望峰庐的茅草顶,在森冷的山壁深谷间经久回荡。
第3章 嫌疑 能动手就不吵吵。
“她真的死了吗?”武玥惊魂未定地远远望着望峰庐,一群人方才屁滚尿流地从死了人的屋子里逃出来,连哭带喊地往前头叫人去了,若不是燕七说一会子只怕官府来人勘查时还要把众人叫回来问讯,不若留在这里等,武玥和陆藕也早就尿奔回去各找各妈了。
两个人紧紧夹着燕七,挤成一团在望峰庐外远远立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一伙子僧俗两掺向着这厢狂奔而来,其中夹着一袭青莲色的袍子。
好家伙,从来没见那货如此奔放地撒丫子跑过,平日里不是飘逸如仙就是冷傲似梅的装X做派,今儿这是怎么了。
燕七笼着袖,心里按着步点给燕九少爷喊“一二一”。
燕九少爷奔着奔着就瞥见那厢岩石前傻挫挫地戳着的他亲生的姐,嗯,头发没乱,脸上也没泪痕,莺黄底子绣折枝梅的棉裙儿也干干净净,精神看着也还好,不像傻嚎傻哭过的样子,登时就放缓了脚步,手往袖里一揣,脸上狰狞的表情倏地不见,一派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呲牙咧嘴狂奔的另有其人,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燕七跟前儿。
“我还道你看破了红尘渡劫去了。”燕九少爷慢吞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