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就更平衡了。
但是还不够。
家里成了亲的不还有一个燕二老爷么?二嫂还不远万里地跟去了边疆,当时这一出还被好些人夸来着,夸她二嫂重情重义女中英豪当为妇女典范什么的,嘁!天下女人都一样,她那是没遇着让她恶心的事,遇着了看她还怎么装贤媳义妇!
燕三太太于是又不平衡了,吃个饭的功夫心里头的念头是千回百转,吃完饭大家坐着喝茶闲聊——总不能吃完就拍拍屁股作鸟兽散吧?这叫家庭文化。燕三太太呷了口茶,就笑吟吟地和燕老太太说开了:“怎么这段日子也不见二伯二嫂的来信呢?听说边疆现在挺消停的,也不知上头几时能让二伯回来,边疆风沙那么大,亏得二嫂能吃得了那个苦,照我说,不若让大伯再走走关系,想法子让人回来,哪怕回不来两个,把二嫂弄回来也行啊,那样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了?娘,二嫂上封信里头就没透露个喜信儿什么的?这生了小九之后可都过了十年了。”
燕七再不擅于听话里话,这个时候也能大概听出燕三太太的意思,说燕二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再生一个,是身子骨不好的缘故。
燕老太太自是孙子越多越高兴,闻言也是一叹:“要是有法子,早便弄回来了,何必拖到今日?也是苦了老二媳妇,边疆那苦地方缺吃少穿暂不说,便是气候也是寻常人难以忍受的,更何况你二嫂那样娇嫩的人儿?纵是想吃些补身子的东西怕是都没处买去。”
燕三太太瞟了眼燕七燕九姐弟俩,见都端着茶杯在那里低头喝茶,动作如出一辙,倒不愧是自小相依为命着长大的,不由暗自哼声一笑,却不再揪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毕竟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她方才似明似暗地说了那一番,不过是为了图自己心里痛快,因此才非要说出来惹得别人不痛快才开心。
闲扯了一阵众人就各自散了,燕七同燕九少爷往坐夏居走,进了门,燕九少爷径自回自己院子,一扭头,见他姐也跟来了,不由在院子当间儿站住脚,问她:“干什么?”
“找你玩会儿。”燕七就道。
“玩什么?”燕九少爷问。
“玩一个叫‘聊会儿天’的游戏?”燕七道。
“没心情。”燕九少爷转头往屋里走,发现他姐果然厚着脸皮跟了进来。
“想什么呢,跟我说说。”燕七坐到靠窗根儿的炕上,炕桌上放着个纱制的桌屏,绣了两个卡通脸的包子:(﹀_﹀\")(- -),左边那个身上绣了个“九”字,右边那个绣了个“七”字,是燕七某年送燕九少爷的生辰礼物。
燕九少爷却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走到另一边窗前的几案后坐下,拿了本书开始翻看。燕七歪着头看了他一阵,而后和他道:“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东西么?”
燕九少爷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在那里翻书,燕七也没打算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最喜欢吃松子,特别喜欢吃,假若桌子上放着那么一碟,我就总想伸手去抓几个吃。且我也知道你并不爱吃这个,哪怕是塞到你的手里你也会扔掉或是放回去。”
说至此处,见燕九少爷停下了翻书的手,望着窗外初升的月亮似有所思。
燕七靠在引枕上,继续说道:“所以就是这样咯,不喜欢的,别人硬塞给你,你也不会要;真想要的,只要眼睛看得见,就会想法子拿在手里,旁人拦也拦不住。”
“他会是哪一种?”燕九少爷终于开口了,慢吞吞的,偏着脸,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对于他的父亲燕二老爷,燕九少爷和燕七一样全无印象,或许有着本能的对长辈的尊重,但说有多亲近,却是勉强。
“不知道。”燕七如实道。
“如果他伸手接了呢?”燕九少爷慢慢地问。
“我说了,如果他喜欢这个,谁也拦不住。”燕七的语气意外地冷淡。
“娘怎么办?”燕九少爷终于表现出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担心与脆弱。
燕七也是罕见地叹了一声:“娘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是我,丈夫当真伸手接了那小妾,我会去丢个铜钱看一看。”
“丢铜钱做什么?”燕九少爷问。
“正面代表丈夫,反面代表小妾,丢个铜钱,哪一面朝上,就杀掉哪一个。”燕七的语气就像在说“哪一个包子大就吃掉哪一个”一般,末了还补了一句,“如果铜钱立住,就两个一起杀。”
“……”燕九少爷丢下手中的书,起身向着这厢走过来,“你太凶残了,我为我将来的姐夫表示由衷的同情。然而杀了他们你也要偿命,并不划算。”
“我做得隐蔽点就是了。”燕七道。
“怎么隐蔽?”燕九少爷问。
“杀了他们之后我就隐蔽起来。”燕七道。
“……”
被燕七逗了两句,燕九少爷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坐到炕桌的另一边,从身后的乌漆戗金腊梅纹炕头柜里取出个黑漆螺钿圆盒来,把盒子往炕桌上一放,用下巴示意他姐:“打开。”
燕七把盒盖揭开,见里面黄澄澄圆溜溜地码着一盒子小点心,n_ai蛋香扑鼻而来,燕七的一只手就伸了进去:“蛋n_ai甘露酥?你还藏着这个。”
燕九少爷支起下巴:“其实你最爱吃的不仅仅是松子吧。”
“好吧,其实没有什么不是我最爱吃的。”燕七已经开吃了。
燕九少爷就有种投喂家养宠物成功的即视感。
补充了几块饭后点心,燕九少爷看着他姐起身,盖上盒盖,抱在手里,然后就要往外走,这是连吃带拿,如此地理直气壮。
“虽然拦不住,”他姐迈出房门之前转回头来对他说,“但总可以给娘去个信提前招呼一下,信到的总比人快。”
燕九少爷也有这样的打算,送了他姐出门后就坐到了书案前铺纸蘸墨,然而提着笔盯了纸半晌,落下去的却只有三个字:宋秋盈。
宋秋盈,是燕三太太的闺名。
燕七抱着食盒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也坐到了书案前,陈八落留了作业,无非也就是些抄抄写写的东西,用了半个时辰完成,燕七就又抽出张杏笺来,让烹云取了块泛着绿的墨过来磨,这墨是崔晞送她的,写出来的字也是墨绿色,衬着杏黄色的纸很是好看。
她也得给燕二太太去封信才是,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种事,怎么也得她来帮着自家老妈分忧解难,虽然她对这事也没有什么经验。
写什么好呢?“老妈,你妯娌闲得蛋疼给你使坏,想要给我爸身边塞小妾呢,你小心着点啊,不行就直接弄死在边疆吧,反正那边地广人稀,弄死了直接往沙漠里一埋,多省事。”
燕七很想这么简单粗暴地写过去,可她这位便宜妈虽说是武将世家的闺女,但没学过武啊,空有一腔千里寻夫之勇,却没有信手杀人之胆……当然,这胆一般人都没有好吧。
燕七一直琢磨信的内容直到煮雨来催着洗漱就寝,最终还是决定直接找责任人说事——燕二老爷,她爹。她这个传说中的爹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给她姐弟俩寄回来过只字片言,要说的话都由燕二太太在信中代劳了,而燕七姐弟俩也没有直接给他寄过信,想问的想说的也都只写在给燕二太太的信里,燕七觉得这个人有点像传统的古代家长,不苟言笑,刻板守制,与孩子之间总保持着不允逾越的距离感。
这是燕七写给他的第一封信,换了白纸黑墨,只有几个字:我不希望你纳妾。
简单粗暴,燕七觉得这还是最适合自己的风格。
第55章 天才 我们都是天才~
好些人觉得燕三太太傻,就算你真的想给二房使坏,干嘛要当着二房俩孩子把话全说出来呢,这可不就让人家知道你的心思了么?
可燕三太太笑了:暗中使坏,那是因为手里的资本不够,手里有了充足的资本,就算是明着使坏,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燕三太太小宋氏,是燕老太太娘家侄女,燕老太太未出阁时就一手带着她,姑侄俩之间的关系比之亲母女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家里,谁敢低看她半分?
再说老小宋氏的娘家,京都有名的豪商大户,燕大太太过门时是十里红妆没错,燕三太太的嫁妆却硬是比燕大太太多了六抬,论财力,燕三太太绝不输给两个妯娌。
身后有老太太做后盾,个人财大气粗,膝下又有儿子傍身,燕三太太手里的资本比谁都足,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嚣张?还暗中手脚,她至于的吗?什么内宅水深浮沉难定,她有船!什么勾心斗角背后捅刀,她有甲!
当然,再强再横的人也有不称意之事,我不称意了,大家就都甭想称意,有资本的人就是这么任x_ing,大家都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了,你又能奈我何?
所以燕三太太根本不介意二房俩孩子作何想法,她想怎么作就怎么作,想达到什么目的就一定要达到什么目的,再说她还占着理儿啊,纳妾生子,开枝散叶,那都是为着燕家香火着想的啊,燕老太爷都不会反对的事,燕老太太就更是没有二话了。于是陪燕老太太聊了小半晚上之后,次日就听见老太太打发人去找人牙子,要采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府。
燕七姐弟精神都挺不错地照常上学去了,课间的时候武玥就和燕七陆藕聊起即将来临的清明节。今年的清明节比上巳节还要早上十来天,是游春的大好时节,骑马踏青,探古寻胜,游园赏花,喝酒游艺,古人也是很会玩儿的。
“到时候咱们骑马出城,去南门外看油菜花、放风筝去!”武玥兴致勃勃地道。
“年年都看,你也看不腻呀?”陆藕笑道,“你忘了去年清明,菜地旁边全是人,都是去看菜花的,结果踩坏了好些个田,去了也是看人的,哪里看得到花?”
燕七在旁边点头:“我家老太太说了,今年不去田里头看人。”
“那……咱们骑马往远处走走?去人少的地儿。”武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