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锴哥。”
朱凌的音色一向极有辨识度,无论是歌曲还是说话。
“嗯,工作结束了?今天这么早?”
纪锴的声音也在空荡的房间里缓缓扩散起开来。
低沉、浸透着一种朦胧的柔和,隔空击打在听的人的皮肤上又是一阵强烈电流,附带起惹人心扉发颤的战栗酥麻。
不、一、样!
这和黎未都这一整天听到的这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他他他……对着朱凌的时候,音色居然会变得那么沙哑、温柔!就好像电话那端接是一个要他哄的小婴儿一般,简直又暖又宠又溺!
艹……滚!
谁要听你们两个起腻!烦!
好在纪锴也清楚不能扰民,拿起手机掀开被子下床,就拖拉着鞋往门边去了。
“锴哥,我想你了。”
一句话,沾染着寂寞的夜的冷涩,简直十二万分的真诚。那头的影帝,最近演艺水平越来越炉火纯青。
纪锴低低笑了,同时开门出去。
电话的声音被墙壁阻隔了几秒,“咔擦”一声门锁响,那人又跺着脚被活生生给冻回屋里来了。
……
进了水的手机,仍然是免提公放效果。纪锴朝黎未都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锴哥,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想你了。” 朱凌低沉磁x_ing的声音絮絮一清二楚,带了些莫名的怅然失落。
“嗯,知道。我知道。”
“你都不想我!”电话那边突然委屈。
纪锴懵圈。
“你要是想我,你要是想我你不会说‘我知道’,你会说‘我也想你’!”
“呃,”纪锴连忙哄,“想想想,我当然也想你。”
“我提了你才说,一点都不真诚!”
“……”
旁边黎未都简直要疯了,抬手用被子捂住耳朵——朱凌撒娇无理取闹,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不能忍的事情!
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却更超出他的忍受范围。
电话那头竟然、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压抑的哭腔!一向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朱凌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鬼,叫人登时浑身不舒服。
“锴哥,你都不想我,都不关心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空荡荡的,有多寂寞!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都不打给我!”
“但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你赶戏忙,让我没事别找你,等你打给我就好了么?”纪锴大概也很少见他这样,声音里满是无奈,“朱凌,你怎么了?是工作出了什么事还是谁欺负你了?你不是正在影视基地拍戏呢吗?”
“嗯,我是在拍戏啊。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不行吗!”
纪锴哭笑不得:“好好。乖,工作这周末就结束了对不对?你再忍几天,一收工我就开车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那边涩然哽咽,纪锴甚至可以想象到朱凌拼命点头的傻样子。
“锴哥,我好想见你。”
“……知道知道。”
“要是不下那么大的雨,我现在就想直接回家。我什么都不想拍了!只想跟你、跟小琰咱们三个在一起……”
纪锴忙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外面继续着瓢泼暴雨,一点也没有小下去。
“朱凌,我这边没事,不急着挂电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跟我说,我会陪着你,别憋着,嗯?”
“锴哥,”那边涩然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反的,别怕。”
电话那边一阵默然。半晌,声音才再度响起,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锴哥。你还记得那天吗?就是……就是咱们结婚后第一次过年,回家看我妈那回。”
纪锴愣了愣。
暗夜之中,整颗心猛地收紧。
第20章
“结婚后的第一次过年”,正是朱凌刚爆红时那段作天作地、极不正常的日子。
大年初一,两人带了一整车的年货去看朱母,车子开到老家楼下,后备箱打开,朱凌只冷冷扫了一眼,就一个人空着手潇洒地往楼道里走。
纪锴喊住他,说一个人肯定搬不动这些的,结果人家大明星回眸带笑不笑、不y-in不阳眯着眼道:“熊宝宝你那么壮,你都搬不动难道我能啊?”
那年老家还没换新房子,六楼没有电梯。
那天出门又早,纪锴没来得及吃早饭,一路晕车本来就头昏想吐。撑着一个人把沉重的礼品全扛上楼,累得气喘吁吁。
对此,朱凌没有半点心疼的概念,还顺嘴补了他一刀。
“有那么夸张吗,要不要这么矫情啊?”
……
结婚和恋爱不同。
纪锴进入婚姻前,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
领证了、有了家,又有了可爱的儿子要养,以后的日子当然不可能还总像结婚前一样眼里只有神仙眷侣一样的甜甜蜜蜜。
只要在心里默默把对幸福、对生活、对爱的期待度给调低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这样偶尔的委屈,忍忍就过去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种小矛盾就矫情地去闹别扭、离婚吧?
所以,就算以后只会越来越得不到重视,越来越不会被善待心疼,越来越被习以为常就好像空气一样……
但,这或许这就是一切平淡的婚后生活真相?
毕竟,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样呢?
委屈也罢、不甘心也好,没有原则x_ing问题,日子倒还是能继续相安无事地过。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相当心大”而自居的他,却被这件小事扎了根刺。
那以后再面对任何困难时,总是会想起朱凌说他“矫情”时冷漠的脸。未免再被讽刺挖苦,干脆赌了气当那个人不存在,一切自力更生。
就这么憋着,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爆发——
那是一次根本j-i毛蒜皮的小吵架,原因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吵得越来越凶,两人越说越激动,当朱凌愤然掀桌控诉“你不爱我了”的时候,纪锴直接冷脸,把过年那天的旧账一翻,一句“对,我就是没那么爱你了”狠狠扔回朱凌的脸上。
时至今日,他都忘不掉朱凌那一刻震惊委屈的表情。
……
旧事重提。纪锴不好过,朱凌压抑不住的哭声更是从电话那端嗷嗷地传来。
“……锴哥,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句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哽咽、委屈,一塌糊涂。
“呜……是,我那时候是自私,是不懂事让你伤心了,可是,可是锴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当面狠狠骂我一顿?”
“如果我说错话、做错事,惹你不开心,让你生气了,你当场教训我让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憋在心里?”
“我现在真的、真的好害怕……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我做错的,惹你失望的事情还有多少?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了?”
“明明那天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很幸福。”
“在你说出‘没那么爱我了’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非常幸福!”
……
那天吵完后,两个人默默和好。
纪锴没有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私底下却无比后悔。从那之后,绝口再也不想、不提那天的事,对朱凌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温柔呵护得多。
以至于后来的两年,两人都几乎像是刚坠入爱河的时候一样柔情蜜意、如胶似漆。
一度以为,经历过这磕磕绊绊,彼此都更学会了珍惜、懂得了如何去爱对方。
……直到叶氤按门铃事件。
恍恍惚惚,黑暗中膝盖“砰”地一声磕在酒店的柜子上。一阵钻脑子的剧痛从膝盖直冲头顶,眼泪差点飙出来。
真的,只差一点点吧。
……
如果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没有按门铃的小妖精,没有那天街上大打出手的一锅粥。
那么他现在一定会在家,窝在温暖的沙发上。捂着被负罪感啃咬的心脏,全心全意地用无尽的思念温柔包裹住朱凌。
相信那样厚重的爱和思念,一定能治愈曾经的一切小伤口和小矛盾。以后的日子里,继续甜蜜宠溺温柔,继续把朱凌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可是。
现实却是什么呢?
黑暗中,酒店房间精致的小壁灯发出昏黄的光,微明、美丽而讽刺。
纪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如果,他还能继续像曾经一样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的爱人,那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
不可能鬼使神差答应跟小妖精的男朋友来个“空降探班”,最后沦落到在暴雨中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