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柯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穿着橘黄色制服的武警。那个地方,要是他们出发稍微晚那么一丁点,现在被压在下面的人就是他们了。
还有,霍牧那家伙……
齐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跟腐臭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在他打喷嚏的瞬间,在那处被橘黄色包围的地方,突然滚下一个巨大的落石,惊得他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蒋明朗立马从床上站起身,他紧张地朝电话那边低吼道。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巨响,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蒋明朗咽了一口口水,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杂乱的声音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后,才慢慢停歇下来。
见齐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重复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幸好。我要去帮忙发点生活物资,就先挂了。”
齐柯的声音时断时续,蒋明朗还没听得真切,电话已经被齐柯给挂断了。他盯着通讯记录看了几秒后把手机重新塞兜里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泥石流发生后的第三天,蒋明朗带着一个车队的物资朝灾区最近的一个泊车点开了过去。他坐在车队最后一辆车的副驾驶,他打开微博不断地刷新受灾地区的官方消息。这段时间他上微博的机会小,齐柯他们拍摄地发生特大滑坡的新闻,在这世界上仿佛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一样。
根据官方微博的消息,第三天灾情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大部分人都被撤离到当地的安全区。昨天的大雨开始慢慢变成小雨,周围的能见度也高的不少。官微发的每一张照片,蒋明朗都看得特别仔细,生怕把某个王八蛋给漏过去。
因为下雨,路况不熟,蒋明朗他们一行人走的异常缓慢。平时不过半天的行车时间,他们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了差不多快一天。早上凌晨五点出发,直到下午的四点半他们才到泊车点的位置。
泊车点离安全区还有一定的距离,车上的物资得靠人力一点一点背过去。前来背货的都是当地的精壮男青年,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竹制的背篓,有些竹条还是青绿色看来有不少篓子是这两天赶制的。
蒋明朗提了提裤脚,他走到一个桌子啊水泥地上的老n_ain_ai面前喊了她一声。
“阿婆,请问你这个篓子能借我用用么?”背物资进安全区这个好机会,他肯定不能放过。
阿婆年纪大,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在她拉着蒋明朗念叨了好几句他听得云里雾里的话之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蒋明朗伸手点点阿婆的背篓,然后指了指那堆放在汽车旁边的矿泉水跟背着背篓的人。
果然手语全世界通用,阿婆激动地抓着蒋明朗的手腕用当地的方言跟他说了一通,说完她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郑重地把背篓塞给蒋明朗。蒋明朗道了声谢,正准备走,阿婆突然又用方言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这回他听懂了。
路上小心。
蒋明朗说了声谢谢,他抓着阿婆给的背篓进了运输队。因为运输队都是当地群众和社会人士自发组成,谁也没在意多了个蒋明朗。蒋明朗跟的这一小队主要是负责背能直接饮用的矿泉水,像那种以升为单位的大矿泉水,他们一个背篓里得背十来瓶。
他平时不爱锻炼,胳膊没r_ou_俩腿无力,十多瓶的矿泉水压得他走几步就是一个趔趄。好在现在天已经快暗下来,也没几个人能发现他这些小毛病。山路崎岖,进山的路有不少全被碎石给掩埋的严严实实,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能把脚给崴了。
好在蒋明朗看路也算仔细,一路上有惊无险,憋了一口气硬是让自己撑到安全区。物资被背过来之后,不会立马下发到灾民手上。他们先得把物资整齐码放好,然后清点好数量之后才开始发放给受灾村民。
到了安全区,蒋明朗活这么久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自然灾害的威力。他把竹筐里的水拿了出来,放在指定的位置。借着傍晚残留下的光线,蒋明朗毫无防备地看见不远处的一片废墟。大量的泥沙跟石头混合在一起,在这些石头中还有不少房屋倒塌后露出来的水泥板跟钢筋。
一群武警跟救援队拿着最原始的设备在不停地寻找,很难想象,在那些一堆接着一堆重物的石头下面,会有人这种脆弱的生物被压在下面。
他情不自禁地在想,作为一个脆弱的生物,如果被压在瓦砾下的人是霍牧……
“大家可以过来领东西了!”
还没等他推想出这个问题可能存在的答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很耳熟,让人听了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
第56章 相遇
前来领物资的人很多,一时半会儿蒋明朗在人群中找不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他一边帮忙发矿泉水,一边四处观望着。人多声音杂乱,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几乎连人脸都分辨不清晰。蒋明朗气得一边发水,一边在心里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的骂着。
不过气归气,知道那货没事,他好歹心里踏实了点。他咬牙坚持把水给发完,然后跟着大部队找了个地方歇脚。滑坡面积过大,这里虽然是安全区,可一抬头周围依旧处处都是高山。所以精壮点的男人守在外头,一旦发现什么风吹Cao动的,他们就可以立马组织撤离。
蒋明朗坐的位置比较偏,周围的喧闹仿佛特地避开他一样,他坐的这里显得特别的安静。救援队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善谈的人早就已经能在人群之中找上三五个聊得来的人,抽抽烟聊聊天舒缓一下心情。
他是个不善谈的,坐在人群的最边缘存在感极地地玩着手机。大山里信号不好,除了能玩个贪吃蛇跟单机农场这种游戏之外,其他的光是进去就要转半天,别说玩了。蒋明朗玩了几把贪吃蛇,可能是今天他玩游戏没看老黄历,蛇头不是撞墙上就是撞自己尾巴上。一连几把出门就死,蒋明朗非但没有静下心来,反而越玩脾气就越暴躁。
他这么倒霉该怪谁?
蒋明朗想起某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站起身,犀利的眼神往人群之中看了过去。这里不过几十个人,他蒋明朗再怎么近视,在几十个人中间找一个人也不算难事。说来也巧,他刚站起身,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小霍。蒋明朗眼睛不好使,耳朵是一等一的。
他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隐约间他能看清楚那个开口的是个中年男人。听他说话的口音,可能还是个本地人。他四下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口中“小霍”并没有出现。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识这小霍,远远地朝开口喊人的男人说了一句:“小霍他跟诊所的女娃去诊所了,他今天手被石头划拉了一个大口子!”
“没事儿吧他!”那大叔一听弓着腰朝那边回了一声。今天高强度的劳动,让他腰疼地直不起来。
“没事!”
蒋明朗围观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他俯身随便找了个人问了那大叔口中诊所的位置,抬腿便朝那方向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笃定了那俩大叔嘴里的小霍就是霍牧本人了。
安全区虽然不是受灾区,但几天雨水下来,路面泥泞难行。蒋明朗以前也没有这种经验,来之前他穿的是双白色布鞋,现在泥水渗进布鞋里头,走两步他就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底板跟袜子下面泥土摩擦的感觉。
好在诊所不是特别远,不过五分钟的距离蒋明朗一脚深一脚浅地硬是踩着一堆泥水走了过去。乡下的小诊所面积不大,一层水泥的小平房,大门前支了个雨棚。雨棚中间挂着一个昏黄的白炽灯,里头坐了不少过来打针看病的老老少少。
蒋明朗远远地看了一眼,在那群老人孩子里他好像没看见那小王八蛋。
要不进去看看?
蒋明朗想了想,内心经过一系列激烈的斗争之后还是往诊所里走了去。山里人朴实,对外来的食物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心。听见蒋明朗的脚步声,几个吊水的老太太立马把脑袋转了过来。小心翼翼带着好奇地打量,让蒋明朗有点手足无措。
他顿了顿,尽量不让人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他走到雨棚下面站定,他无意识地踮起脚往里面看了一眼。诊所里很小,就几张椅子一张老床,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给一个大叔打点滴。诊所里坐着不少人,里面男人多,说话的声音要比外面大上一倍不止。
他仔细把这些人看了一遍,终究是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蒋明朗有点失望,他转身刚想走,一个提着矿泉水的男人跟他擦肩而过。几乎是同时,他们俩停了下来。蒋明朗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崩了人设的脸,三十秒之后,他步伐坚定地出了诊所门口。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凌乱又急促地脚步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蒋明朗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给身后那个气喘吁吁的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蒋总……”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跟鼻音,听上去让人觉得他有些疲惫。
蒋明朗停下,但他没转身。
“蒋总……”
霍牧转到蒋明朗面前,又喊了一声。
蒋明朗抬头,这边光线不太好,霍牧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理会这小王八蛋。他别过头,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大山。远处的大山半山腰开始泛起薄雾,远远地看上去倒还真的有让人静下心的能力。
他不说话,霍牧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霍牧略紧张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蒋明朗,两个月了,他以为自己以后面对蒋明朗的时候能稍稍平静一点。但现在,看见蒋明朗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不夸张的说他那一瞬间跟时间停滞一样。
蒋明朗居然来这里找他了。
像做梦一样。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霍牧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轻声唤:“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