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军衔最高的言与安莱对视一眼,摇摇头,更年长些的安莱答:“尚未。”
左鸣微一颔首:“那一天,我们正好发现了这个难题的答案。”
“他们拥有成熟的空间技术与空间能量源,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构建起可容纳整艘舰船进入的空间光圈,依靠空间光圈来进行整体转移。”
空间光圈构建起时,周遭一定范围内的磁场会发生大规模动荡,受光圈内蕴含的空间能量牵拉影响。
那艘神出鬼没的舰船虽然对奥齐一行发动了突袭,但最终目的似乎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我和卅亲眼看着奥齐被卷入空间光圈,他正好处在受空间能量波及的那一块区域中,我们竭力赶了过去,试图将他从光圈里拉回,但光圈的牵引力过强,为了避免我和卅的返回舱也被牵引进光圈内,他主动切断链接,并且将他从不离身的逐光抛出了驾驶室外,然后cao作着机甲的机械手臂,将逐光投掷到了卅所在返回舱的前视窗上。”
“逐光”两字入耳,齐斐下意识摸向胸口,他将胸前佩戴着的菱形方块取了出来。
这原来是属于他的雄父的东西。
左鸣的视线随齐斐而动,他在看见未解锁的逐光后眼神一软,低声道出了故事的结局:“在那之后,我和卅便亲眼看着他连同机体一起被光圈吞没,他就那样消失在光圈里。”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数道目光静静落在左鸣与齐斐身上。
齐斐垂眸看了手中的逐光半晌,他抬眼看向左鸣:“您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陷入了沉睡么?
这问话乍听有些古怪,不太像是一名刚听完雄父英勇事迹的幼崽会问的问题。
左鸣略作思考:“应当是在返回舱顺利抵达入境站时。”
一直绷紧的神经在见到本族旗帜后骤然一松,左鸣在自己的返回舱内昏睡了过去,因此,他没能看见入境站内严阵以待的虫族战士,没看见守在队伍最前,正包含一腔“忧心”迎接着他和左卅的昔日好友——戴文。
这些后续信息均存放在言挖掘出的当年旧事里,齐斐犹豫了一瞬。
“刚醒来的左鸣需要充足休息”是个屏退外虫的幌子,但同时也是一个客观事实。
今日左鸣已经陪同他们聊了许久,他不太确定自己是该现在就将这些信息展示给对方,还是该让舅舅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再谈。
然而齐斐不主动提,却不代表左鸣不会自己问。
“对了。”左鸣忽然想起了什么,奇怪道,“我方才看见新闻上说戴小少爷散播有关你的谣言,居心叵测,逼得你不得不去医院做了一纸精神鉴定,这是怎么一回事?戴文家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齐斐扫视了一圈左鸣没有任何便携上网设备的床铺:“您在哪里看见的新闻?”
刚醒来的左鸣还没有自己的终端,他知道齐斐在看些什么,微微一抬下颌,指向站在不远处奥宁:“我看见了他的屏幕。”
奥宁没料到自己躲在角落悄悄摆弄终端的行为全落尽了左鸣的眼睛里,还被对方看完了屏幕上的内容,他瞬间成为房间内其他虫的注目中心,一时傻在了原地。
左鸣的视线在他胸前的奥家家徽上停了停,又在他金色的头发上转了一圈,这只年轻的雌虫让他想起奥齐,他朝僵住的对方温和笑了一下。
“那位戴文会拥有这样的后辈,其实并不稀奇。”左恩在一旁c-h-a话,他将手里的数据板交到了左鸣手中。
左鸣不明所以,他接过左恩递来的数据板,只看了两眼,登时眉头紧锁:“这是……戴文做的?”
“没错。”左恩叹了口气,“他递交了实名举报信,检举奥齐上将长期与外族勾结,试图谋害本族重要科研虫员,窃取最新科研成果的恶劣行为,并且在您陷入沉睡后公布了您‘寄存’在他那里,请他代为保管,当您受到奥齐将军侵害时,便将由他代为发布的最新一批研究成果,他还公示了您的亲笔信。”
第五十五章 一脸懵逼的老干部 二十四
寄存代管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更没有所谓的“亲笔信”。
从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暗箭难防”的更高级,是来自身边真心交付了新人的对象的暗箭。
那样的暗箭不仅来的猝不及防,还能在毫无防备之下一击命中要害,疼的锥心刺骨不说,连带着在心底泛起了一片透骨凉意,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凉意浸了个透,心脏被包裹冷硬一团,沉甸甸坠了下去。
左鸣低头看了数据板良久,他抬起头时,眼底隐约有一点红。
“抱歉。”左鸣声音沙哑,也不知道是在和道歉,他闭了闭眼睛,握着数据板的手攥紧了一点,全身有限的力气都集中在了那几根手指上。
齐斐默不作声,只抬手按上左鸣的肩膀。
不过是右肩上多了那么一块巴掌大小的“温暖源”,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温暖却有效安抚了左鸣一些,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齐斐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想我可能需要一点空间和时间,我需要好好捋一捋。”
齐斐:“我理解。”
眼前的左鸣让齐斐回想起了拿到那枚芯片当晚的自己,但他清楚,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与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完全不同的。
四位昔日好友,照理说应是关系极好,大家一同长大,一同上学,一同入职,其中有两位还进入了同一领域打拼,这本该是一出夹杂着欢笑与成长的励志型友情剧,谁知世事难料,中途画风急转直下,其中有三位共同遇险,在遇险中一位失踪,一位莫名陷入沉睡,另一位则在其后也不知所踪。
现在,陷入沉睡的那位终于醒了过来,他得知了一同遇险的好友均已下落不明的消息,却突然发觉,迟迟没有谁提到他们中的第四位。
或许对方是年事已高,早已顺应生命发展规律,自然消亡于某个他还处在沉睡中的时间节点里,因而大家不好直接对他提起他,怕他获悉真相后伤心。
他抱着如此猜想,还没直接问起对方的近况,便有同族先一步抖落出了真相。
他的确为真相感到伤心。
那是一种夹杂了不可置信与愤怒,想要将冲进戴家本家大宅,揪着对方的衣领询问“为什么”的伤心。
左恩安排好了护理员与外间守卫,将轮值表传送到了他们的终端上,随即与齐斐一同轻声告别过左鸣,带着一室虫员动作轻巧的出了房间。
左鸣急需一个安静的思考空间。
“换做是我……”左恩在离开房间后起了个话头,却没接下去,他试着将自己代入左鸣,设身处地想了想假如是自己面对这般境遇会如何,他发现那实在是言语无法表述的难受,遂顿住了话音。
齐斐安静走在左恩左侧,逐光已经又从挂绳上取了下来,正被他拿捏在手上。
意识到这是原属于奥齐的物品后,齐斐总忍不住想去摸摸它。
左鸣苏醒的太过突然,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兵荒马乱。
舅甥相认,全面体检,聊起当年奥齐失踪的真相,接着左鸣得知了当年他昏迷之后的后续事宜,一时大受打击,需要一点独处空间来理清思绪。
此刻走在外间走廊上,齐斐一直受连续x_ing事件牵引的大脑终于暂得空歇,能让他在脑内好好梳理一遍今日交流里的疏漏与疑点。
他首先思考的是促使左鸣苏醒的诱因。
能量在体内流淌的激荡感还清晰可循,齐斐用力握了一下他那时抵在疗养舱舱罩上的那只手,他的指尖还记得逐光震动时带来的麻痹感。
直觉自己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股能量激荡的微妙感受,齐斐倏的停住脚步,试图在记忆库里搜寻出上一次是在什么情形下拥有过相同体验。
左恩不解齐斐的忽然止步,他朝齐斐侧过头,正想问怎么了,前方就传来了一声拖长了声音的招呼。
“哟——我说站在这里的是谁呢,怎么,您这两年身体莫非是越发不行了?”
说话者仿佛是空有一把年纪,长这么大了还没学会“礼貌”一词怎么写,说话y-in阳怪气。
他不止岔走了左恩没出口的那句疑问,还打断了齐斐的思考。
不过这话倒不是冲着左恩或齐斐,对方离他们俩尚有一段距离,是正朝着在前方走道口等待他们的安莱和言讲话。
先前左恩要处理虫员安排一事,齐斐则陪着左鸣,安莱接到了一通必须得接的通讯,他在离开房间时顺势带走了言和奥宁。
这会,先一步出了房间的三虫正站在外间走道转角处等候齐斐和左恩。
走道宽度有限,雌虫并排而站的高大身影隔挡了齐斐投向说话者的视线,他不认识对方,也分辨不出对方话语里的“您”指的是安莱还是言,齐斐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左恩,发觉左恩眉头紧锁,脸上笼着一层显而易见的不愉。
挡在安莱和言面前的是一只雄虫,比左恩年长不少,但也还没踏入衰退期。
那句“身体各项机能在进入衰退期以前都维持在巅峰时期”与一路过来见得的所有虫族让齐斐产生了些误解,他误以为高等虫族所有成虫都与左恩安莱之流一样,身形得宜,精神面貌极佳,良好的身体状态直从皮相上往外溢,单看气色体态就知道对方身体年龄应是十分年轻。
然而,再好的先天基础也敌不过后天的肆意挥霍糟蹋,再优秀精密的一台仪器,落在了不仅不爱惜还长期使用不当的对象手里,也终会落得各种小毛病接踵而至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