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梁砚。
在被扶起来那一刻,陈正则感受到从梁砚身上传来的气息,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背上,原本因运动跳动频率加快的心跳得更快了。
呼吸了一口从梁砚身上传来的气息,陈正则一下子推开了梁砚扶着自己的手,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把梁砚抱住,虽然在这个时候抱住梁砚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不想再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了。
陈正则推开了梁砚,也推开了围过来的后勤们,一步一步缓缓往场外走。他听到身后梁砚低低的叫了一句“陈正则”,也听到主席台广播说梁砚破了校记录。但是这一刻他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有学弟追过来问陈正则怎么了,陈正则随便说了一个理由就把人打发走了,他一个人走出了体育场,在一条没有人的路上缓缓走着。
一会儿,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只手搭在了陈正则的肩膀上。
陈正则心里的火气达到了极点,他猛地转身,还没看清来人就吼了一句:“我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然后他发现,来的人是梁砚。
或许是因为过度运动,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梁砚的眼角有些红,他直直地看着陈正则,问了一句让陈正则难以回答的问题:“陈正则,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梁砚的声音有些哑,他死死地盯着陈正则,眼里渐渐有了水汽。
陈正则不敢看梁砚的眼睛,他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胡乱说:“我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他说完转身就想走,但身后的梁砚又开口说:“陈正则,从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开始,你就开始躲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和我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超市。可是这都已经一个学期了,你看见我就躲,躲不开了你随便说一句话就走,我主动去找你但是每次你都不在。”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说到这里,梁砚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我听你的话啊,我给室友买吃的,和他们一起吃饭,主动和他们说话,给他们抄作业。系里今年没让我参加运动会,但我主动报名跑五千。我······我改了,我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别再躲我了······”
从梁砚说话开始,陈正则的两只手就紧紧地攥成了拳。
梁砚话音落了之后,过了很久,陈正则没有转身,但是语气坚定地说:“你等我两天,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他说完,也不顾身体还不舒服,大步向前走了。
梁砚站在原地,看着陈正则渐渐消失在转弯处,眼里积存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凶,可他却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坐到了地上,喃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向大家承认一个错误,为什么最近我总是迟到呢,因为我总是忍不住摸鱼,然后就发现时间不够用了(汪的一声哭出来)
第46章 第 46 章
陈正则逃了运动会,反正他就只报了一个项目,也不用当观众。他回寝室换了衣服,在寝室环顾一周,觉得这里不是一个可以安静思考问题的好地方,于是锁上门走了。
走出校门之后,陈正则发现,现在除了家,除了寝室,偌大的滨市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他的地方。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陈正则拿出兜里所有的钱,找了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的小旅店,进去要了一个单人房。在前台拿了钥匙之后,他立刻进了房间。进去之后脱了鞋,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心里乱,很乱,一边是母亲和社会的看法,一边是梁砚,虽然前者看起来有些人数众多,但实际上他们两者在他心里的重量是一样的。
实际上陈正则已经做出选择了,就在他离开梁砚之前,不然他不会说出那些话。
把房间里的窗帘拉上,陈正则也不管现在几点,直接闭上眼睛就开始睡觉——明天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别太狼狈。
第二天早上八点,陈正则退房,回了江南,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他妈的店。
虽然是店老板的儿子,但陈正则在店里的人缘很好,店员们总喜欢叫他小老板,还喜欢和他开玩笑。
早上八点,店里除了几位过来吃早饭的客人,其余的桌子都是空的。这个时候清闲,店员们一般都在后厨,或者柜台闲聊。
陈正则进来的时候,平时和他玩的好的那几个人都十分吃惊地看着他,正常这个时候陈正则都在上课,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于是都过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心里装着事,陈正则也没和他们多说,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就进了一间包房。
进了包房之后,陈正则拿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他说的有些含糊,只是说有事想和她说,自己就在店里等着她。
大概是因为陈正则从来没这样过,他妈有些担心了,他电话挂了没多久他妈就来了。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沈玉茹喘着粗气进了包房,刚推开门就急匆匆地问。
陈正则昨天其实失眠了,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好该怎么和他妈说,如今看他妈这幅样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可是一想到梁砚,陈正则心紧了一下,他攥紧了拳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对他妈说:“妈,我没怎么,也没受欺负,我······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看到陈正则这样,沈玉茹的心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突然闪了出来。她关上了包房的门,没有再说话,走到陈正则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则则,说吧,什么事。”
陈正则垂着头,不敢看他妈的表情,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沈玉茹没有吱声,看她这副样子,陈正则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我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开心,我想和他试试。”
说完之后,陈正则突然有些庆幸汉语里的“他”和“她”是同音字。
“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沈玉茹终于开口了。
“他,他很好,”陈正则犹犹豫豫地说:“长得很好看,学习也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做高数题,有的时候我不会了他还会给我讲。很细心,降温了会提醒我加衣服,有雨的时候会提醒我带伞······”
陈正则越说越流利,一点一点地列举对方的优点,直到他妈开口打断了他——
“哦——梁砚真的那么好吗?”
“真的。”
陈正则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感觉心跳瞬间停了好几拍。顿了顿,他有些犹豫地叫了一声,“妈?”
沈玉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拉着陈正则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说:“则则,你还记得妈刚带你回滨市那几年吗?”
陈正则点了点头,他到现在还记得,甚至有时做梦还会梦到,因为那几年他们娘俩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陈正则他爸走了之后,留下年轻漂亮的老婆和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老家的婆婆靠不住,沈玉茹只能自食其力,一边拉扯孩子,一边开一家早点铺。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沈玉茹长得年轻漂亮,周围来吃饭的客人又多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时间一长,流言蜚语就出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就是沈玉茹不要脸勾引男人。
那时候时不时就有女人来他们家的店门前闹一场,最严重的一次,沈玉茹被人泼了一身的热水,脖子上落了好大一块疤。其实也有混混想来占沈玉茹的便宜,但是被沈玉茹和陈正则一起给打跑了。陈正则也是那时候学会了打架,看见谁敢欺负他妈,他拎着菜刀就敢往上砍。
直到最后,沈玉茹和李建国结婚了,这种糟心的事才消失。
陈正则不知道他妈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她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希望他不要破坏吗?
沈玉茹没有管陈正则的反应,继续说:“那时候过得多难呐,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罪。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因为我那时候是寡妇,是少数群体,是弱势群体,所以就有那么些人想欺负你,想说你坏话。就算你和他们什么利益关系都没有,但他们就是喜欢那么对你,看你过得不好,看你倒霉,就是他们最高兴的事。”
陈正则隐约懂他妈想说什么了,他叫了一声:“妈——”
沈玉茹不理他,又说:“我带着你那几年,不管外面多少人欺负我,不管过得多苦,我也没想过换条路走。因为我爱你,爱你爸,所以就算受再多的委屈,我也能走下去。我后来找了你李叔,也不是因为我过不下去了,想找个人替我顶风,而是我对他产生了感情,想和他结成一个家庭。”
“则则,我说了这么多——”沈玉茹看着陈正则,说:“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走上这条路,那你以后受到的委屈一定会比以前我受到的要多,你别看同x_ing婚姻法案已经通过了,但是要让这个社会接受这件事还需要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还会受到和以前一样的歧视与白眼,所以我需要你认真地想,仔细地想——你对梁砚的感情能经受住这些吗?”
“如果能,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是你妈,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如果不能,我希望你尽早放弃这件事,我不想你以后受伤,今天我就当没听过你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