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还能用吗?”
“不知道。”厉行眉头始终没能舒展开,把U盘收起,重新将寿盒密封,按照原来的方位摆放进墓x_u_e,覆土落盖。
他做完这些,又冲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额上已破皮流血,他却全然不知道疼,起身冲工作人员道:“今天的事,还请你们不要说出去,任何人来问都不要说。”
“先生放心,这本就是家属的隐私,我们不会外泄的。而且……这块墓也很久没人来打理了,买下它的人一次也没来看过。”
信祁当然不会来的。
他越是表现出对这块墓的重视,就越会引起信博仁的怀疑,只有装作满不在乎随意下葬,才能保住里面藏的东西。信祁那么聪明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走吧。”厉行慢慢吐出一口气,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
他在墓园外跟姜音分别,回到宿舍,跟孔祥打过照面,便示意他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信祁又倚在床头睡着了,脸色依然苍白却没什么痛苦,显然药物正在生效。
厉行打开电脑c-h-a上U盘,因为密封得很好,U盘仍能使用。里面有一个文件夹,他拷贝下来保存到电脑里,便将U盘拔掉。
文件没有加密,他直接就能打开,里面包含了非常多的东西,他慢慢浏览过去,各种资料、照片、音频、录像,矛头全部指向信博仁,教唆杀人、强`j-ian、敲诈、经济犯罪,每看一条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将那些音频一一听来,录像一一看来,没有一段是没用的东西。他听信博仁的声音、看他的脸几近麻木。
在文件夹里还有一个子文件,里面详细列着一些证人的名字,写明了这些人可以作证哪些事,甚至标注有他们的可靠程度,有多少几率会站出来作证,又有多少几率会被信博仁收买。
这些证人与他跟姜音三年里找到的证人出入不大,可靠度也基本吻合,除了一些在五年内已故或者彻底找不到人的,差不多都是可用的材料。
厉行蓦一阵毛骨悚然,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不知道信祁是怎么收集到这些证据的,信博仁销毁罪证已经够及时,居然还能被他抓到把柄。
脑子里像过了一趟电,忽然想到自己当时绑架信祁也不过是收买了他的司机,信祁那么谨慎的一个人,能在信博仁五年监视之下不露马脚,又怎会这样轻易地被他绑架?
他浑身僵硬,极慢地转过头去,几乎以为信祁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可事实上信祁还好端端地睡着,面色苍白呼吸清浅,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
厉行喝了两口水,又含进一块巧克力,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恐慌,再将文件看了一遍,眉头瞬间颦起。
这些证据全部是五年以前的,有关他父母那件事的东西,竟一件也不在里面。
15
厉行攥紧了拳。
他不知道信祁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关键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就像一个人杀人需要偿命,却因贪污受贿而被判处死刑,同样是死,可并不是受害人家属想要的结局。
他喉咙里堵了一口气,内心有种被戏耍的窒闷感。他要的是给父母讨还公道,让当年那桩被埋没的惨案昭揭天日,而不是让信博仁一死了结。
他坐到床边将信祁摇醒:“你回答我,关于我家的事,为什么U盘里什么都没有?”
信祁满脸茫然,许久才彻底清醒过来,轻叹道:“不是我不想给你,只因那时候我放你一马,他就已对我起了疑心,如果不是把U盘藏在你父母的骨灰盒里,连这些也保存不下。我已尽力了,以我一己之力对付信博仁,太难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除了无奈只剩自嘲。厉行慢慢冷静下来,长出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午我走得急,有些事没来得及问你。我之前一直以为证据是你从我爸手里拿走的,但你却说大部分是你收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并且最早的时间是在九年前,那时候你只有十八岁,就已经开始抓信博仁的把柄?他不是你爸吗?你不应该帮他销毁罪证才对?”
信祁将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我确实帮他销毁过,但销毁的同时我自己也留下了一份。我与他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互相利用的对象。”
那“父子”二字咬得极重,厉行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不等他接话,信祁又说:“我十八岁那年,有人送了我一份成年礼物,这份礼物只有一句话:‘凡事长个心眼,留个后手,对自己没有坏处。’”唇角一勾,冷嘲道,“只可惜他自己也没能把这句话坚持到最后。”
“那人是谁?”
“封宗耀。”
厉行皱起眉:“姑且算是个理由。可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又为什么要交给我爸?你跟他关系很好?”
“不能算‘交’,而是一直在他那里。我负责收集,他负责保存。”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窗边,“关系好谈不上,无非是利用,在利益面前谁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朋友也能变成敌人。”
“也就是说他默许你这么做?既然如此,四年中你们都将那些东西雪藏,又为什么突然拿出来勒索信博仁?”
“这你只能去问封宗耀自己了。”他回头瞥了一眼,重新看向窗外,“一开始我们并没有那个打算,就像他自己说的,无非是给自己留个退路。至于他为什么会去威胁信博仁……也许是矛盾激化,也许是贪心,或者别的原因,他们之间的事我不可能样样清楚。”
他伸手扶着窗框:“封宗耀是个慈父,却不是个好人。利用是相互的,信博仁手里也同样有封宗耀违法的证据,在天信公司的高层没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如果你想将当年的旧案重翻,不是不可以,只是要随时做好被信博仁反咬一口的准备。”
厉行站到他身后,信祁从玻璃的反光里看着他:“你不知情,也不是参与者,你不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但你心目中树立的父亲形象可能就此崩塌。即便这样,你也要继续吗?”
“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停下的。”
信祁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说什么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我是信博仁派来的卧底?”
厉行陡然一颤,只觉浑身僵硬。
信祁见他这般反应顿时笑得更欢畅,笑出了声,继而笑得咳起来,捂住嘴慢慢呼吸了几口,才无奈道:“忘了我不能笑的。”
他在写字台前坐下,拿起一支签字笔,铺开白纸边写边说:“如果我是卧底,从一开始我就是预谋好的,故意被你绑架而混进你们,知道了你们的目的,知道姜音是你的人,还……”
“你怎么知道姜音是我的人?”厉行手心出了汗,“难道那天你……看到她了?”
但怎么可能?那天姜音连仓库都没进,只是在小平房里跟他说话的,外面风声又那么大,他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信祁手指一顿,他不知道“那天”是指哪一天,他知道姜音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手机联系人。但他并没有解释,继续说了下去:“还知道你认识一个外号叫‘栗子’的黑客,通过他监听信博仁,监视我。并且知道你勒索信博仁那笔赃款最终的去向是夏东升,他是夏风公司的董事长,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应该给你提供了对你父亲一案有利的证据。”
厉行咽了口唾沫:“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每次都在离我最远的平房里联系栗子,我自然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而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搬过来后更是当着我的面打开视频。我有时候是真睡着,有时候却是装的,我只是个‘跛子’,却不是聋子。”
厉行攥紧了拳,身体在轻微地抖。
“你要知道的是,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信博仁,他会立刻将你送上法庭。如果绑架勒索的罪名坐实,你很有可能要在牢里呆一辈子,而夏东升既是同谋也是销赃者。你的伙伴皆会因此受到起诉,姜音甚至会……”
“够了!”厉行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现在……”
信祁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冲动了,你做事太不谨慎,不管是厉行还是封逸远。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将你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也转告给你,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要像现在一样把自己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