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吧。”
信祁先是一怔,打了个哈欠又恢复如常:“现在我判了缓刑你跟我说在一起,那我要是直接进去了,你就不说在一起了?”
厉行被他的反问搞得有些郁闷,本来都准备好了应对他的错愕,谁成想他竟不按套路出牌。眉心拧起褶皱,十分不满于对方的踢皮球,嘟囔道:“那就等你出来了再说呗。不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赶紧回答我。”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我说的是那个在一起,不是那个在一起。”
“我说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在一起。”信祁笑得无奈,“上次我都回答你了,你居然还要再问一遍?”
厉行一头雾水:“上次?什么上次?”
“……算了。”信祁瞬间失了继续交谈的欲`望,嘴角也耷拉下来,“跟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
“我确实是金牛座啊。”
信祁怔愣了一秒,随即哭笑不得地捂住额头:“你最近怎么了?活回封逸远整个人都不对了吗?我看你还是当厉行吧,真的。”
“不跟你闹,你上回到底说什么了?”没得到回应,他只得自己认真思索了一下,“你是说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不说我是空气吗?所以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信祁试图扯过被他压住的被角,对方却不动屁股。心里想着他俩也不知究竟是谁不解风情,是个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偏偏当局者迷。
厉行不但不还他被角,还把被子也掀开了,再一把将他拽起来:“你不准睡。你上回不说要送我耳钉吗,耳钉呢?”
信祁瞥他一眼,眉尾扬了扬:“你不是不要?”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要了?”
“给你你也戴不了啊。”
“就不准我再把耳洞打回来?”
信祁只得抿唇,起身道:“我给你找找。”
他从主卧翻到次卧,又从次卧翻到客厅,最后进了书房。厉行跟在他屁股后头,再次怀疑他在唬自己,双手环胸地说着风凉话:“我说你到底有没有东西啊?没有就别找了。”
信祁没搭理他的质疑,在书柜里寻找半天,又踮脚往上张望,指着书柜顶:“你给我在上头摸摸。”
“开什么玩笑,你没事把耳钉放……我靠还真有。”
他摸下两个首饰盒来,虽然上面盖了报纸,还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信祁随便吹了吹就丢进对方怀里:“喏,拿着吧。”
“你就这么对我?”
“你这双商也就值得我这么对你。”
厉行被损得完全没脾气,仔细擦干净盒子,掰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对黑色的耳钉。他走到镜前,拿耳钉往耳朵上比了比,黑曜石的光温厚而不尖锐。
“怎么跟我以前戴过的那么像?”他说。
信祁没搭理他,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说实话我觉得你也就配得起那个黑的。”
厉行装作没听见他的嘲讽,凑到跟前,见里面竟是一对红宝石的耳钉:“你这真的是给我买的?不是给你未婚妻?”
“男款女款你看不出来吗?”
厉行拿起一个比在自己耳朵上,啧了一声:“真他妈s_ao。你到底怎么想到给我买这种东西?”
信祁实在没好意思说五位数的耳钉就让你这么摆弄,要不是你要,我都想拿去卖了换钱。靠在沙发上道:“本来是庆祝你从戒毒所出来送你的礼物,谁让你跑了。”
“合着是你三年前买的?”
“嗯。大概半年以前扔上去的吧,以为送不出去了,眼不见为净。”
厉行又端详了一遍耳钉,款就是普通的款,简单大方,放几年也不会过时。认真地收好了:“改天我去打个耳洞。”
“随便你。”
“那……作为回礼,我也送你个礼物。”
信祁抬起眼皮:“什么礼物?”
厉行忽然俯下`身,单手撑在沙发背上,将他整个人都笼在身下。信祁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见他凑得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刻厉行弯起唇角,背在身后的手举着东西递到面前来:“天这么冷,送你条保暖秋裤。”
信祁陡然拧眉,膝盖直接往他胯下一顶,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厉行还在身后哀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咱都这么穷了你还指望我送你什么礼物?五百万我要还到哪辈子?”
信祁咬紧牙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拐进卧室锁上门,只恨不得把那天出口的话全部吞回去才好。
“喂!开门啊你!”厉行开始拍门。
信祁背靠着房门,等气够了,又无奈一笑,叹口气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他转身给对方开了门,微抬着头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厉行慢慢地敛了笑容,别开视线,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信祁,其实我矛盾得很。”
“嗯。”
“一方面觉得应该顺从自己的本心,一方面又觉得愧对于父母,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世了,虽然你也不是信博仁的亲儿子,可我还是……”
“如果我是呢?”信祁看着他愈发凝重的表情,忽然开口打断。
厉行一怔,声音没了底气,喃喃道:“我不知道。如果是那样,我可能更说不出口了吧,不管偏向哪一方我都会愧疚一辈子。”
“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事。”信祁还在看他,“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如果你再继续下去,就不是赎罪,而是无谓地自我折磨。”
厉行抿起唇,没接话。
“我也愧对他们,愧对你,还愧对那些我能够在信博仁手下挽救却没去做的人。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博得他们的原谅,可我已尽力了。”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我已尽力了,或许这么说有些自私,可我也要活着。我已尽我所能地去弥补,却我不能将我的一切都献出来,那已超出了我所能承担的极限。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懦夫,我只是普通人。”
厉行张了张口,嗓音干涩:“我……明白你的意思。”
“封逸远,你和封逸遥都已经付出得太多了,就此终止吧。”
厉行垂着眼,气氛陡然沉寂,谁都没有再说话,耳膜因过分安静而产生了微小的不适感。
许久他攥起的双拳松开,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那颗徘徊不定的心像窗外摆脱寒风吹拂的枝丫,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视线上移,他盯住对方的眼睛。
“好。”
41
果然如信祁所料,一审判决后不出一周,信博仁便选择了上诉。又忙了一个来月的官司,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审维持了原判。
当一切尘埃落定,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或有春节祭祖的习惯,年三十这天厉行与姜音一道,赶在天黑前往墓园祭扫。
这天来的人不算少,一向冷清的公墓只有在逢年过节能有些人声。不好搞得太隆重,厉行只简单摆了酒菜,行过礼节,再烧些纸钱。
说了几句吉利话,他跪在墓前盯着纸钱燃烧后浮起的飞灰,略显迟疑地开了口:“爸妈,儿子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他慢慢地垂下眼,努力保持着笑容:“新的一年也该有新的开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过去的恩怨便让它到此为止吧,从今往后我也想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