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自己的原话说，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英雄受辱，虽然姬辰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王絮显然很在乎，实际上，他对姬辰的作法有着诸多不满。
“你说你一个一区王者八百点的人，往网吧里一坐就有多少人恨不得趴在你脚下，再不济像我一样打单子也可以不愁吃喝了，何必受那份苦。”王絮唠唠叨叨地在窄小的厨房里下面条，这个屋子小的可怜，更别提客厅和餐桌，两人只能端着碗挤挤挨挨地站在碗橱边上吃。
姬辰拿着筷子搅动面条，热腾腾的蒸汽漂浮起来，还没吃就先温暖了胃袋，他希里呼噜地吃完，又把面汤喝的一滴不剩，才感觉到这些天饱受虐待的身体活了过来。
王絮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继续叨逼叨：“话说你出身良好，父母健全环境优渥，换我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待一辈子，家里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跑出来颠沛流离地体验生活……真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死有钱的幼稚小屁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姬辰没说话，少年秀丽的眉眼隐藏在白雾后面，他把碗搁在碗橱上，碗底接触到台面嗒地一响，像是一记闷棍，莫名截断了王絮的话头，王絮半句话哽在喉咙里，难受极了。
气氛一时尴尬。
姬辰声音淡淡的：“吃完了把碗放着吧，我来洗。”
王絮一声不吭地扒拉完碗底的面条，哐当一声赌气般将碗磕在台上，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王絮盘腿坐在床上，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听到浴室里水声渐渐停止，转了个身背朝门口。于是姬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年穿着宽大的T恤背朝他，床单上被洇s-hi了一片，纤弱的胳膊在空空的袖管里晃荡，倔强极了。
姬辰身上穿的是王絮的T恤和短裤，洗完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一套衣服整齐叠放在地上，这个房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两个人以外连一只鬼都没有，送衣服的除了王絮以外不做他想。
经历了吃人嘴短和拿人手短后，姬辰的确横不起来，那些话虽然过分但也只是生一下气郁闷郁闷就好的事，冷静了一会甚至还有些后悔。他有些踟蹰，不知道要不要去跟王絮道个歉什么的，可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王絮却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王絮闷着声音道， “我打游戏不为别的，就为了那点钱。知道吗，我接一个单子，从青铜打到白银，十块，从白银到黄金，二十，从黄金到铂金，四十，以此类推。”
姬辰一愣，抿着唇没说话。
“你们看不起代练，段位越高越是深恶痛绝，”王絮没有转头，全程背对着姬辰，“你们觉得，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这个游戏有它自己的规则。那些拿钱买段位的是无能，拿钱卖段位的更是恶心。”
“玩游戏，你们要情怀，要堂堂正正的对决，要高手间势均力敌招招致命的痛快……可是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光游戏玩的好就可以吃饱饭的，有些人在召唤师峡谷里呼风唤雨，在现实里却只能靠政府的一点救济金过活。”
“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是社会底层的渣滓，压在我们身上的担子比你能想象的还重，每一天都在饿死与苟活之间徘徊，谁都能在我们身上踩一脚。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些人生来衣食无忧，我却要忍受命运的不公。”
“对，我代打，我的学费，衣食住行，都是我一盘盘打下来的，谁能说我一句不是？我不偷不抢，我靠我自己养活我自己，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他妈比谁都可怜，可我就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别人有的我都要有，别人能上学，我也能上，我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可我就要证明给全世界的人看，我他妈光靠这一双手就比谁都强。”
“我失去了一切，这双手是老天爷给我唯一的补偿。”
“我只是游戏里的英雄，而为了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37章 Chapter 36
王絮最后还是哭了。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又委屈，像是要把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悲愤与痛苦都宣泄出来。他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生来不幸的人，活的艰辛又顽强，他对命运所有的反抗也不过是躲在被窝里哭一晚，醒来依旧要为生计奔波。
他在现实一无所有，只剩下电脑里的召唤师峡谷，那是上天给予的唯一馈赠。
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我与众不同，英雄总是出身Cao莽，就像我一样。
直到姬辰出现。
他才从梦里惊觉，像是自欺欺人的时候被人照着脸扇了一巴掌——真的有人被上帝眷恋，只不过不是他罢了。
“为什么呢？”王絮睁着通红的眼睛，“我做错了什么？”
姬辰站在地板上，把迷茫的少年搂在怀里，感受到少年单薄的身子因哭泣而轻轻颤栗。他像是顺毛一样抚摸着王絮的脊背，心中难受又疼痛，只能温声道：“不，你没做错什么……”
“你很好，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好。”
“你是最强王者。”
第二天王絮在姬辰怀里醒来，两只眼睛肿成了灯泡。他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爬起来，脑子里滚动着昨晚的翻车现场，急急忙忙冲出去在浴室里倒腾几下，在即将出门的时候返回来，对着姬辰问：“你……今天还要去……干活吗？”
难为他把乞讨说的这么委婉动听，姬辰笑了笑，快速地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叠好，又套上自己的那一身，冲着王絮点点头。
王絮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后他开口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接单子？你要是肯接……”
姬辰摸了摸他的头，王絮剩下的话就全咽进了肚子里。
“谢谢你了。”
几天过后，姬辰终于攒到了足够去俱乐部的车钱，他摸摸口袋，却没有拔腿就走，反而走进了一栋矮小的居民楼，他想在离开之前，或许应该来一个告别。
敲门，没有反应。
姬辰放下手，猜测大概在网吧接单代打，想到这，他有些不舒服地皱眉，但也没想太多，准备去网吧转一圈，如果还没有收获就离开这里。
“哎呀，小伙子来找人？”楼道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姬辰回身，看到一位普通的妇女挎着菜篮看向这边，眼神同情。
“那可不凑巧，这个小孩子啊，前天被送去医院了……无父无母的，还是我们邻居几个帮着送到医院，可怜见的，头都被打破了，发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
姬辰打断了中年妇女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他在哪里？”
医院里很安静。
王絮躺在病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你来了，”王絮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勉力笑了笑，“每次见到你都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其实我平时也还好啦……”
“不想笑就别笑了，丑，”姬辰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将在医院门口买的果篮放在王絮床头，掏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吃苹果吗？”
王絮盯着他手中的苹果，嘴角咧开得像个孩子：“吃，不过你舍得吗？这果篮不便宜吧。”
“嗯，”姬辰随口应了一声，用用刀叉了一块果r_ou_送到王絮嘴边，“那你报销吗？”
“当然不，”王絮把苹果咬下来，含糊不清道，“这一场飞来横祸把我的积蓄都花光了，还不能继续打单，我要省着点用。”
嚼了一会，他转动着眼珠问道：“你不问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吗？”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王絮得意地挺了挺身子：“就之前那帮混蛋，不知道从哪听到爸爸是代打的，想让爸爸接免费的单，还大言不惭地要玩爸爸的号。”
“代打就算了，还要玩爸爸的号，那爸爸必须不能忍……就被打成这样啦。”
王絮说的云淡风轻，姬辰却能体会到那一天的血色与残忍。
是被伤成什么样，才会昏倒在自家门前。
“你为什么不给他？那种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姬辰脑海里转过千万个念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既然你肯代练，又为什么不肯将自己的号给别人？
王絮仰着脸笑，姬辰却能看见他眼底的悲恸：“……我也有尊严和底线。”
“王者的情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
王絮很快就出院了，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再呆下去就是给医院送钱，冤大头才会继续挨宰。姬辰离开的时候王絮叫住了他，要把果篮的钱还给他。姬辰疑惑地看着他问为什么，少年也只是懒洋洋一笑：“人活一世总要做点傻事，况且，你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姬辰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钞，生平第一次有了重愈千斤的感觉，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王絮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所有好哥们那样来一个拥抱：“走了。”
姬辰注视着王絮往前走的背影。
他知道王絮要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没有尽头的单子，备受欺凌的生活……这个说是他朋友的人将被永无天日的黑暗笼罩，再不能翻身。
他知道有个办法能改变他。
“你想打职业吗？”姬辰沉声问，“想的话就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