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不,我只是怀疑,你知道,那时候我的精神紧绷,觉得沈宁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留在秦芮身边,只是想再观察观察,找找线索。”
我就那样在秦芮怀里窝了一晚上,秦芮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我却连眼睛都未合过。第二天,我们早早起身,秦芮做了早餐,在他热烈的注视下,我将所有食物卷进肚子里,虽然根本尝不出它们的味道。最终,因为吃得太饱,我开始呕吐,秦芮一手举着清水,一手拍打我的后背,大清早一片混乱。
也许是因为我突然到访且与他寸步不离,秦芮百密一疏,让我见到了那个名叫小驰的男孩,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倒与我初中时有几分相像。秦芮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他笑着对小驰说:“老师家里有客人,今天不能给你补课了。”小男孩一听,如蒙大赦,连忙离开,关门的一刹那,我看到他正回头看我,神情复杂。
秦芮说,小驰是他班上的学生,每周六都来补课。
每周六……
我一天没出门,晚上秦芮带我出去散步,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人匆匆闪进y-in影,我对秦芮说我忘了带手机,他主动上楼帮我取。确认秦芮离开,我朝y-in影走去,不出意料,是小驰。
“你在这等我?”我问他。
“你快走,别跟秦老师在一起!”说完,他转身就跑。
我留在秦芮家一个月,没有发现什么打翻的调色板或者沈宁衣服扣子之类的证据,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再没见过小驰,只能偷偷联系王晋阳,让他去找小驰问话,小驰什么也不肯说,王晋阳也不啰嗦,转而去找他的父母,小驰父母意识到失态严重,却万万没想到会与x_ing侵相关,当着王晋阳的面,软硬兼施,让小驰说了实话,震惊和愤怒无以复加,小驰母亲抱着儿子呜呜痛哭,小驰父亲叫嚣着要去杀了那个衣冠禽兽,可当王晋阳让他们去报案时,俩人却又沉默了,之后,王晋阳再去,便被拒之门外。
王晋阳让我尽快从秦芮那搬出来,小驰突然办转学,秦芮肯定会怀疑,他怕我陷入危险。事情到这个地步,几乎能够确认伤害沈宁的就是秦芮,但是,他到底对沈宁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又到什么程度,沈宁是他杀的,还是不堪屈辱自杀的,还有,沈宁为什么肯对他就范,我都一无所知,我不能走。
秦芮是惯犯,当年恐怕也是因为东窗事发不得已才离开北京。我为了拖住秦芮,以心情不好为由,然他陪我去了西藏一趟,秦芮没有丝毫起疑,一路上对我呵护备至,任谁看了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伴侣。何川趁着这个机会回到北京调查秦芮当年所在班级的情况,并且顺利找到了受害的孩子。原来,那孩子不堪忍受秦芮的迫害,精神出了问题,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些真相,但因为没有旁证,公安机关也无能为力,虽然治罪不成,但学校也不敢再留秦芮,于是,他便带着这个秘密回到了老家垚关。随后,盯上了沈宁。
如此,事情又陷入死局。北京的孩子疯了,小驰又坚决不肯作证,即便报案,结果肯定也跟上次一样。
“于是……你就……”袁女士道。
我点了点头:“我怕自己打不过他,并没有跟他摊牌,而是趁其不备先刺伤了他,过程有点血腥,就不说了。”
“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袁女士问。
“没有。秦芮在被我捅死的过程中只不停地循环一句话,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我说。
“什么话?”袁女士问。
“方淮,我爱你。”我答。
故事讲完了,我拿过床头的小铁匣子,里面是沈宁所有关于我的画作,父亲在沈宁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杀了秦芮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哭过,取而代之的是即将与沈宁重逢的喜悦和激动。我还央求父亲,待我死后将这些画作一并烧掉,我带着它们去找沈宁。
当我再次将注意力从小匣子转移到病房周遭景物时,夜幕已经降临,袁女士早已离开。坐在我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万叔。
数年不见,我很欣喜:“万叔,你来啦!”
万叔猛地握住我的手,道:“好孩子,是万叔不好,万叔害了你……”
我只当他是因为这些年没能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而自责,我笑着说:“万叔不要瞎说,万叔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沈宁不肯将他的遭遇告诉你,怕的就是今天。”万叔老泪纵横,发狠似的说:“万叔当初就不该将沈宁带回家,本来帮他也只是为了教育你,让你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没想到,竟是害了你……”
“难道沈宁于你们而言,不过是我的一个活体教具?”我难以相信,我信任的、崇拜的、依赖的万叔,会存着这样的心思:“万叔,你走吧……我有些累了。”见面不欢而散。
万叔走后,我很快入睡,还是那个梦,沈宁笑盈盈地递给我一颗大白兔n_ai糖,我吃进嘴里,甜到心里。
第5章 后记:三年后
我并没有如愿以偿被判死刑,否则大家也就不可能看到我的这篇自述了。
我杀秦芮的案子受到全国的广泛关注,北京受害孩子的家长首先站出来指正秦芮,随后,小驰一家迫于压力,也出来作证。另一方面,我父亲、王晋阳,以及何川各显神通,硬是将我的故意杀人变成了防卫过当,之后,跟万叔当年一样,又被保外就医。
王晋阳和何川埋怨我,他们说我犯不着亲自动手,只要确定是秦芮,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死……他们不明白,那不一样,于沈宁、于我,甚至于秦芮,都不一样。
出来之后,我也想过自杀,刀都藏在被窝里了,只等父亲睡下就动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养成了每晚来我房间道晚安的习惯,那天,他破天荒还亲吻了我的额头,他说:“儿子,晚安。”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泛在我心里的一片涟漪,淡淡的,却久久无法平静。他转身离开,还不忘为我关好房门,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方董,一身优雅绅士气质迷倒过不知道多少女人,如今脊背竟也佝偻成这个样子……被窝里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我终究没有死成。
日子在大起大伏后变得波澜不惊,万叔万婶、王晋阳、何川、袁女士、林书安还有江大夫,他们偶尔会来看我,多数时候,家里就只有我和父亲。现在的他,除了户头上的钱多一点以外,跟普通老头没什么区别,喜欢烹饪,唠唠叨叨,养了一只大金毛,宠得跟儿子似的。看他开心,我也开心,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以前,沈宁就像从未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知道了另外一个让我震惊的真相:外祖父当年根本没有生病,那不过是父亲察觉到我和沈宁不对劲,想要分开我们略施的小计罢了。震惊过后,我并没有跑去责问父亲,而是来到沈宁的墓地,向他说了一声“对不起”,我相信,父亲受的煎熬不比我少,作为一切悲剧的根源,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
我拿出刚刚定制好的对戒,一枚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另一枚埋在土里。面对墓碑,我郑重地说出誓言:“沈宁,阳光下肆意欢笑的你是那么迷人,我自愿沉沦,至死方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