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明没说话,嘴唇先是小幅度地哆嗦几下,再后转变成了大幅度。
“周倩的案子,按说你们文院的学生都挺关注吧?案情有结果之后网上也出了不少帖子,你不知道凶手叫什么?”宋海林语速略快地步步紧逼。
罗明明没说话。
“你是因为尹梅才和秦明轩分手。”宋海林用的是肯定句。
罗明明忍无可忍,捂着脸出声哭了起来。
那天尹梅不是无缘无故去了三井胡同。
尹梅年轻的时候因为丈夫出轨,又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心理状况并不怎么好,不过一直是潜在x_ing的,没表现出来,直到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之后才突然爆发,她一直不为人知的对儿子的畸形独占心理才第一回 见到了天日。
秦明轩那张精神状况的诊断证明倒还真不是假的,之所以薛之沐之前没查出来,就是因为原先那些年检查的时候,潜在的问题没有浮出水面。
知道这件事儿之后,她似乎是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了罗明明身上,就像是把她丈夫当年的出轨行为都怪罪给了小三是一样的心态。
然后她就用秦明轩的手机约了罗明明出来,三井胡同。
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在她看来勾引了儿子的女人。
因为她在电话里语气不善,罗明明这才给周倩打了电话,央求闺蜜陪她过去。正巧,周倩正好在三井胡同附近,准备赴她那个已婚男友的约,却等来了那个人的妻子。
那人的妻子嘴里骂着周倩小三不要脸的这一幕正看在路过的尹梅眼里。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过来的尹梅,被小三儿俩字儿刺激地有些神志不清,又见那正室因为旁边跟着个小孩子没怎么教训她,像极了好几年前懦弱的自己,她这才怀着替天行道的正义心理揪着周倩拖进了三井胡同。
跟疯子没办法讲道理,没办法讲逻辑。
那个时候,罗明明实际上就在附近,坐在出租车上,看到了周倩被发了疯的尹梅揪着头发进了三井胡同。
她甚至没敢下车。
过了很久都不见周倩出来,她才哆哆嗦嗦地打了一个电话,接起来之后就是周倩的惨叫。
实际上她没听见秦明轩的电话铃声,她是亲眼看到了,在不久之后,秦明轩赶到了三井胡同。
再之后,她落荒而逃。也没敢再联系周倩,怕周倩挨了打之后会怪她。
没想到,等来的,是周倩的死讯。
“一开始谈恋爱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男朋友长得帅还有钱,可是后来,见到尹梅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多么恶心,他这是把我当成他妈妈了。”罗明明哭得断断续续,说话都说不大清楚。
“我真没想到倩倩会死,我也是真的怕。都赖我当时没敢报警。”
“我怕这种事儿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我真没杀秦明轩,那天我就是跟他说分手的,吵了一架,我就走了,真的。”
罗明明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蹦到这件事儿上,一会儿蹦到那件事儿上。
薛之沐一点没掩饰对罗明明的厌恶。
为了自己那点儿破名声见死不救,放任闺蜜被一个疯子打死,可别侮辱闺蜜这俩字儿了。
可偏偏,法律对她这样的行为并没有约束力。
跟着宋海林往外走的时候,跺得木制地板砰砰响。
“注意到了吗,罗明明是个左撇子。”宋海林对薛之沐说。
薛之沐显然没有注意到。
罗明明,应该不是凶手。
按照刀口的方向,面对面刺下去的话,应该不是用左手。
而且罗明明对秦明轩做不到力量上的压制,嫌疑不大。甚至都没有吴常嫌疑大。
“小女孩的失踪很可能和秦明轩有关。”宋海林自己分析了一通,倒是一直头脑冷静,还能跟薛之沐分析,“同理,秦明轩的死,和小女孩的失踪也可能脱不开关系。”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薛之沐问。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宋海林边想事情边说。
时间也不早了,宋海林和薛之沐原地解散,薛之沐回家,他去了后台找苏慎。
后台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喋喋不休的秦老师也走了,只剩下苏慎坐在一面镜子跟前低头玩着手机上的一个数字游戏。
宋海林突然出现,从后边圈住了他的脖子。
苏慎手滑了一下,走错了一步,累计的数字归了零。
他无奈地转了头,兴师问罪,“诶,游戏输了。”
宋海林还搂着他,在他后脖颈儿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也学着兴师问罪问回去,“今天你表演节目怎么没通知我?”
“你不是忙么,唱个歌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宋海林调子委委屈屈。
“我这段时间不成天在家唱么。”
“那不一样,这是在台上呢。”宋海林说。
苏慎笑了笑,说:“我也爱你。”
宋海林愣了愣。
“我听见了,你在底下欢呼。”苏慎仰着头和他对视,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掌罩在嘴边上,“苏慎你真帅,苏慎我爱你。”
宋海林有些脸红,捂住了他的嘴。
苏慎伸出舌尖,在他手掌心轻轻舔了一口。
“哥。”宋海林认真严肃地叫了他一声。
“嗯?”
“我没洗手。”他说。
苏慎以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睡着的。
这种状况从和宋海林住到一起之后有所缓解,主要还是靠着宋海林控制着他吃药的频率,逐渐吃药没有那么频繁了。
不过偶尔还是睡不着,特别是心事多的时候。
迎新晚会结束之后,两个人趁着月色正好气氛正好天气正好什么都正好,关键是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地,滚上了床。
宋海林本来就奔波了一整天,晚上又接连着折腾,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着,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却在半夜突然惊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看见苏慎盘腿坐在地上,在抽屉里乱翻着什么。
他半撑起来,问:“哥,你干嘛呢?”
苏慎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子,“睡不着觉。”
宋海林看了看他手里的小药瓶,起来给他热了杯牛n_ai,端到了卧室。
苏慎反扣了一下瓶子,手心儿里出现了两片白色的药片儿,他接过牛n_ai,把药片冲了下去。然后把装药的小塑料瓶给放到了桌子上,没了恪愣恪愣的响声,瓶子空了。
宋海林看着药瓶,觉得有些奇怪。
苏慎吃安眠药的频率一直被他控制着,药片的数量他心里也都有数,如果他没记错,应该还剩两片才对,为什么现在药瓶空了?
难不成是他偷吃来着?
最近苏慎的睡眠质量挺好,应该不会。
接下来睡不着觉的变成了宋海林。
直到天快亮起来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苏慎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他带着一身的起床气边接着电话边往外走,苏慎正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挪着轮椅往外走,单手控制不好方向,不小心被桌角边的地毯上挡了一下,他用了用劲儿,从高出来一小块儿的地毯上压了过去,稳稳地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宋海林看着地毯角上的压痕,发了愣。
电话里的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应,“行了知道了,马上过去。”
“有急事儿?”苏慎问。
他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苏慎没再说什么,等他进了卫生间洗脸之后,用塑料袋装了几个包子,在他急天忙慌拿着外套喊着“不吃饭了”出门的时候,递给了他。
宋海林接过包子,换鞋的动作一滞。
突然转身抱了他满怀。
“哥,我爱你。”
苏慎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也是。”
宋海林心不在焉地开车,车里弥漫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味儿。
除了包子,塑料袋里还躺着一盒热好的牛n_ai。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地毯上的那个压痕,还有秦明轩家地毯上的压痕,绕成一团,挥之不去。满脑子乱线,搅和地他烦躁不安,差点在拐角闯了红灯。
他一个急刹车。
装在塑料袋儿里的包子和牛n_ai都掉到了座位底下。
他趁着红灯弯腰捡起来。
看着那袋子n_ai愣起了神。
仔细想来,苏慎那天晚上特意把他叫醒喝n_ai,好像是有些刻意。那之前那之后,都没见苏慎再干过这种蠢事儿。不寻常。
还有那莫名奇妙少了两个的药片儿。
还有莫名其妙的压痕。
这些看似都不会引人注意的一些小事情,都集合起来的时候,隐藏着的猜测指向往往让人不敢相信。
宋海林办案的时候一向以敢猜敢推理著称。往往总能从一些容易被忽视的小细节,或者看似没有联系的事件入手,顺藤摸出真相。
这是他头一次不敢去猜测。
因为害怕。
这么一想,那天晚上,正是秦明轩遇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