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贾老师,其他老师就残暴多了。
比如大倪倪,比如美人老师,比如化学老师。
大倪倪嗓门儿大,爱嗷嚎人,指着宋海林训了大半个课间,整段话没听出有什么中心思想,不过耳朵嗡嗡了半天。然后,他被大倪倪罚去充当了一个星期“卡西莫多”,在这一个星期里,没有卡西莫多一号,卡西莫多二号,卡西莫多三号,就只有一个伟大的敲钟人——宋西莫多。
美人老师路数和大倪倪不一样,他不爱咋呼,爱损人,还总是润物无声儿地损。比如,上着上着课呢,突然说:“这个题是这样对吧宋儿,上次逃课的时候早在校外学会了对吧?”
化学老师更绝,直接让他爬了一个周黑板,每节课去黑板上写题的名额都给他留一个。
这么一对比,这个黑脸油头朴实的贾老师是多么可爱啊,原先那个香水味儿能熏死一屋子蟑螂的英语老师根本没法儿和她比嘛。
又一次化学课,早就习惯的宋海林不用老师发令,早早就占领了绝佳的后黑板角落,苏慎做了几道题,抽空儿回头看了一眼宋海林抓耳挠腮写出来的题。
他团了个纸团砸了一下宋海林的后背,宋海林回头一看,苏慎给他递口型,“错了。”
宋海林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题,然后回头朝苏慎摆了摆手,比口型,“我不会。”
然后苏慎转过了身。
宋海林瞪了眼,这叫什么事儿!管死不管埋?就跟他说一声错了,然后就不管了?
正当他要放弃这道题自己回座位的时候,苏慎趁着老师正在给前边的高小荻讲题,往后边递了一张卷子,宋海林喜出望外,赶紧去接,谁知道这时候美人老师正端着他的茶缸子挨班儿巡视,从三班儿后门路过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宋儿,上次逃课和慎儿建立了革命情谊吧,瞅你俩在这儿暗度的这个陈仓啊。”
美人老师语调一弹再三叹,尽是调侃,吓得苏慎和宋海林两个人都是一激灵。
化学老师也被这声儿给吸引了主意,看见这个情况,眉头一拧,“来来来苏慎,你不特喜欢助人为乐么,光助一个人算什么助啊,你不得雨露均沾啊,你快去黑板上把这一卷子题都给讲了吧,大点声儿,让大家都听明白了,有一个听不明白你就甭想下去。”
美人老师笑呵呵的。
还好意思笑呢你,这不都你整出来的幺蛾子么!宋海林心想。
苏慎“哦”了一声,从过道儿上慢慢划到了前黑板,第一排的同学递给了他一支粉笔,他还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过打算上讲台的时候,他才发现,上不去,只能停在了讲台边上,讲起了第一个题。
天地良心,宋海林到现在为止都攥着苏大神的卷子呢,那大神他老人家在前边是怎么完完整整把题目说上来的啊?
第一个题讲得非常顺利,脉络清晰,苏慎甚至还点评了一下同学写在黑板上的答案,顺便给出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下一个题就更有意思了,是个选择题。
题目怎么样,苏慎连提都没提,“大家看看底下的四个选项,这个题目要是真的往外算数,非常麻烦,黑板上的解法,从头到尾就没一个地方对,我昨天试着解了解,直到最后把数算出来,用了半个小时,对一个选择题来说,时间太长了。”
宋海林心说,那你的意思是,这要是考试,就干脆放弃呗?
苏慎继续往下说,“但是,这种题一般都有窍门,这四个选项后边带的单位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只要能把公式列出来,压根不用挨个算,只用看看这个单位对不对得上就行了。”
听完苏慎的解释,底下的同学们都真心实意地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喟声。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化学老师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顺带点了点头。
宋海林低头看了一眼苏慎的卷子,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满试卷密密麻麻全是字儿,选择题的步骤、做法,涉及的知识点儿,大题里,思路最直接的做法、计算最简单的做法、步骤最少的做法,都分门别类地挤满了试卷。
怪不得他信心满满地上了讲台呢。
论学霸是怎样炼成的。
没有哪个学霸是纯靠天赋和运气就能笑到最后的,看看这满试卷辛酸泪,每个字儿都是一寸熬出来的夜。
苏慎继续往下讲,宋海林在后边看着苏慎,他讲到难理解的地方会轻轻蹙一下眉,问明白了没,讲到抽象的地方会忍不住伸出手比划。总之,他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还有本事淡化自己这个本体的存在,让同学们不会过多注意他,而是更在意他讲出来的解题方法。
美人老师挨在宋海林边儿上听了一会儿,临走忍不住拍了拍宋海林的肩膀,说:“宋儿啊,跟着咱大神好好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海林真的入了梦似的,差点醒不过来。
全班里,就只有宋海林一个人,没有把苏慎这个本体给淡化,反而全被他引去了注意力,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心里竟然有种古怪的感觉。
一道题都没有听进去。
苏慎误他。
宋海林心想。
苏慎从前边转移到后黑板的时候经过了宋海林,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苏慎偷偷朝宋海林狡黠一笑,好像他又捉弄了谁之后露出来的那种笑,带点孩子气。
心,突然停了。
苏慎划了过去,停在宋海林写的那道题前边,手里的粉笔终于派上了用场,在黑板上板书了起来。
心,又跳了。
宋海林突然觉得,这样的苏慎,老师就应该对他宽容。
试问,又有哪个老师能忍心罚这么个又努力又聪明的学霸呢?
宋西莫多掐着时间出去捂着一只耳朵打了下课铃,颇有些英勇就义的牺牲精神,贾老师临进教室,还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
这哪儿是他爸爸嘴里的那个不良网瘾少年啊,分明就是个乖乖学生嘛。
宋海林安静如j-i,一脸假笑。
上课之前,贾老师难得管了一下纪律,让大家先安静下来,在外边等着拉上课铃的宋海林都忍不住站在门边上支棱着耳朵听。
班里以苏慎为圆心,聚集了一小撮以小蚊子为首的学习爱好者,人手一道题排着队问,贾老师这么一管纪律,苏慎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助人为乐。特别是在人多、把他围得热热闹闹的情况下。
“同学们,”贾老师用书脊敲了几下讲台,“下个星期我们就要举行运动会了,你们已经高二了,这次运动会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一会儿找个同学组织一下报名。”
贾老师扫了一圈儿,几个怂货帮成员小声喊了几句“顾燕”。
“行,那就顾燕吧。”贾老师在讲台上挥了挥那张报名表,顾燕一副“我是被强迫的”矜持样儿,慢腾腾地挪到了前边把报名表接了过去。
贾老师继续说:“这次运动会之后,还是积分最高的班级值周升旗,所以大家得努力啊。”
值周升旗?
宋海林看了一眼表,还没听完贾老师说话,就蹿出了教室拉铃。
铃刚拉响,宋海林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大倪倪捂着耳朵笑,大声说:“怎么着,拉铃爽吧?掌握着全校的命脉,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大倪倪好嗓门儿!
头顶那个“耳朵杀手”愣是没盖住他的声音。
“快乐快乐,”铃声停下之后,宋海林说:“不光快乐,还热爱这份工作。”
“宋儿,又逃课呢?”宋海林话刚说完,刚巡视完这个楼层的美人老师也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了。
宋海林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什么叫逃课啊,人家这叫为全校师生献身,是吧?”大倪倪和美人老师是不管任何语境都爱反着干。
美人老师声音不如大倪倪高,但是非常铿锵有力,“这我就得说你几句了大倪,你这教育学生的方法很成问题啊,这不耽误学生学习么,是吧宋儿。”
得亏贾老师这时候到门口把他叫进了教室上课,这才把他解救出来。
贾老师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秋天的雨扰人,从天上倾泻而下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变成了土黄色,灰乌乌提不起精神,要是赶上一阵瓢泼大雨,那更是能把空气里的氧气都砸干了似的。
大雨从半夜开始下,一直到早晨还不见小,宋海林眯着眼睛没精打采地站在屋檐底下看了一会儿,雨点子到处乱砸,瓦片儿噼里啪啦地响。
等他都收拾完之后一看表,不早了,最近苏慎比以前起得早了些,这么大的雨,不能让他在外边等。
临出门之前,宋n_ain_ai非逼着他穿了一双雨鞋。
宋海林一开始还嫌弃的很,结果一出门口,就踩出来一个大泥坑儿,挣扎了一会儿才把那只脚给救出来。
路上积的水没过了脚面,到处的泥里混着枯Cao根儿,被人给踩得坑坑洼洼,淹死的家雀儿、老鼠都横七横八地藏在水和泥中间,运气好,这辈子这样儿也就是个头了,运气不好死在柏油路上,等水退后,还得被过路的车轮碾上几次,太阳晒上几天,干了之后就是一团黑乎乎的附着物,和平日里黏在地上的其他垃圾不分你我。
宋海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苏慎家的屋檐底下,刚敲了几下门,大门就自动开了。
乡下一般不爱关着大门。
他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结果坐在屋檐底下看雨的苏n_ain_ai正好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大黑啊,来找我们家铁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