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织的我织的,”苏慎往外推了他一下,“去去去,回你工作岗位去。”
“诶哥。”宋海林喊了苏慎一声,苏慎一愣,抬头应了一下。
宋海林拽着他一直推着他保持距离的手往后一拉,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凑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朵边上小声说:“喂,谢谢你啊。”
苏慎僵了一下,手里还拽着那一小截儿围巾,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扭头亲他一下。这个想法甫一冒头,他就蹭一下脸红了。脸红什么,又不犯法,男未娶男未娶的,再说这是他男朋友!
这么想了想,他快速偏了一下头。
谁知道,宋海林正巧这时候直起了腰,看到苏慎这个动作之后,顺着他偏头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什么了?”
苏慎:“……”
“怎么了你?不就抱一下么怎么脸红了。”宋海林说。
“快别说话了你,听了烦!”苏慎耷拉着脸,拎着围巾往后一扯。
宋海林绕到后边推着他继续往前走,苏慎还是扯着围巾不撒手,走了一会儿,宋海林突然问:“你这围巾是不是早就打算送我了?”
“没。”苏慎说。
“不信,你又不可能是昨天晚上一晚上给织好的。”
“闭嘴。”
“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做梦呢。”
“一直憋着等着我先说。”
“死远点儿。”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在大道上到处绕,来这儿一个学期了,宋海林还是头一回顺着清水乡不往学校通的那条道儿溜达。拐进这个胡同有一家子没人要的院子,门少了半截,院子里的Cao能没人,拐进那个胡同能看见正中间杵着一棵百年老树,挤得胡同里没法儿过人,但是没人舍得砍。
宋海林远远的看见老树就想往胡同里挤。
树枝子上挂了不少红色的带子,有几处还乱挂了些玉葫芦长命锁,甚至还有些塑料制的工作证,飘来飘去,看着还算挺繁盛。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慎,苏慎指着树说:“万能树,据说来这儿求什么的都有,村儿里人自己求着玩玩儿。”
宋海林“嘿”一下弹了弹褪了色的工作证,“这里完全可以发展成个景点啊,你们这儿就成旅游胜地了,就叫……胡同老神树。”
“得了吧还发展,县里连个塑胶跑道拖好几年都不修,别的还指望什么。”苏慎说。
“这树不一样儿,咱中华民族传统,不就信鬼神么。”宋海林跳起来够了够树枝子。
“诶,这些红布条都自家带来的啊?以后这里要是发展了,摆个摊儿专卖红布条也能赚一笔。”他没够着最好看的那个枝子,悻悻地跺了跺脚,问苏慎。
“你想要啊?”
宋海林刚想摇头说不想,苏慎就摘了轮椅上缠的红领巾递给他,“给,送你个愿望。”
“哎呦,少先队员啊?”
“先前儿没告诉你吧,我去年还上六年级呢,刚跳级给安排到高中了。”
宋海林笑眯眯地把红领巾接过去,“那不成了,你一小学生儿童,咱俩这算早恋。”
“高中也是早恋。”苏慎说。
说完之后就闭了嘴。
宋海林使劲瞅着他抿嘴笑,咂摸咂摸,还挺甜的。早恋。
谈恋爱。
他在和苏慎谈恋爱。现在。
想想还怪不习惯的。竟然这就是谈恋爱。
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除了闻着空气有点儿甜。齁甜。齁嗓子,齁鼻子,但还是忍不住不闻,闻了还想再闻,不闻不舒坦。跟吸|毒似的,上瘾。
妙不可言啊神奇。
他选了个高枝子,惦着脚把红领巾系了上去,然后松手闭眼双手合十嘴里嘟囔了一分多钟。
“早恋也挺好的,”苏慎突然说,“过去明年,往后一辈子想早恋都没得机会了,多可惜。”
“早恋的末班车呗,我们。”宋海林笑。
苏慎也跟着笑。
两个人走出去了两条街,宋海林突然想起来,问,“你说那树管不管高考啊?”
“我管。”苏慎说。
“啊?”宋海林没反应过来。
“那树不如我灵,”苏慎一本正经地说,“高考这事儿。”
“你……”宋海林没接着往下说。他在口袋里摸了摸,什么东西都没摸着,然后停下来脱了外套,把里边那条挂衣服用的小绳给扽了下来。
苏慎见他停下来,扭头往后看了看。
宋海林捞过他的手腕,把那条小绳儿绕了一圈儿,系了了一个难看的蝴蝶结,然后双手合十,说:“考神啊考神,保佑我高考有个好成绩,最好能和我男朋友考上同一个学校,最差也得是同一个城市。”
苏慎的手腕挺细,白白的凸着一小块儿骨头,衬着浅棕色的小细丝绸绳儿,清清凌凌的像是雕出来的,显得更精致了。就是那个丑蝴蝶结有点不和谐。
他盯着手腕上的丑蝴蝶结看了很久,然后呲着牙笑得脸上全是皱起来的纹路,“考神听见了,愿望能实现。”
他说。
屋檐上有没来得及化的薄雪,这时候突然来了一阵风,卷起一片儿,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明明是那么小那么单薄的小玩意儿,竟然有力压万钧之势的,惊到了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那片小雪花儿经过阳光的时候,挡了一下苏慎的脸,小米粒儿那么大的y-in影一闪而过,不甚分明,甚至还不如嘴边的梨涡来的深。
宋海林突然凑了过去,嘴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嘴角。
浅触即分。
那片小雪花儿受了惊似的,捂着嘴倒吸一口气,急速坠了下去。
苏慎眨了眨眼睛。
在宋海林离开之前,快速偏了一下脑袋,嘴唇贴合在一起,凉凉的。
苏慎忍不住悄悄抬了抬嘴角,带得嘴唇一动,上边的小皮儿磨过去,有些痒。
风都慢了。
甜甜的卷着空气,小声儿贴着耳朵虚着声音传来传去,“嘘,嘘,不要出声,别打扰了他们。”
偏有人沉不住气,明明捂着嘴,也还是忍不住惊呼出了声儿。
刚才都屏住了气儿的风雪都重新动了起来,扭头往那边看,宋海林和苏慎也停下来,下意识转了头看过去。
迎面停下了脚步的那个人,穿着粉色带白花边的羽绒服,毛绒绒的手套正捂着嘴。
栾景年。
宋海林和苏慎对看了一眼。
怎么办?灭口吗?宋海林的眼睛说。
随便你啊,我无所谓。苏慎的眼睛说。
我也无所谓。宋海林的眼睛说。
那就绕她一命。苏慎的眼睛说。
在这两个人眼神案暗自交流的时候,栾景年走近了。
没看出来表情有什么变化,还是死鱼眼,厌世脸,实在不像是刚刚目睹了准高三的同班同学早恋还倒吸一口气惊呼了一声被抓到险些灭口的样子。
栾景年走到他们跟前儿停了一下,用她那一贯尴尬而且不怎么礼貌的态度打了声友好的招呼——“寒假作业写完没啊?”
宋海林:“……”
苏慎:“……”
“还有四天就开学了,老师说写不完就在教室外边写完为止。”
宋海林:“……”
苏慎打圆场,问栾景年:“你写完没啊?”
栾景年:“我年前就写完了。”
宋海林:“!”
苏慎笑了两声,“作业也不算多,写完就行写完就行。”
宋海林原先就没以为下个学期还能继续在这儿上学,哪儿还能写作业啊。这一整个寒假,唯一拿笔的那次就是给苏慎写信,而且那该死的邮政平邮到现在一丁点信儿都没有,r_ou_包子打了狗。
栾景年临走,皱了皱眉头,想再说点儿什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她这人不大会跟人相处,直说吧,怕别人不愿意听,拐弯儿说吧,她又不会拐。
回家之后愁了一晚上,最后摁开台灯,在小本本上重新开了一个大标题:苏和宋。
“宋海林接近苏慎!”
“他是为了那个吗?和谁一伙?”
“和我一样想自己查?还是,帮他们?”
写完之后,她躺在床上捋思路,一晚上没睡觉。
那边宋海林,也一晚上没睡觉。
补作业。
接下来的四天,他的书桌上铺满了自己的空白卷子和苏慎密密麻麻的“重本入场券儿”,抄的手都酸。苏慎坐在一边捧着本中年乡土怀念看,看得直打哈欠。什么怀念那时的麦田,怀念家门口的土垛,怀念乞巧节,怀念一分钱的冰棍儿,怀念榆钱儿饭。
他看了一眼埋在试卷里半死不活跟着他打哈欠的宋海林,笑了笑,这要是他们这辈儿人到了中年,写的肯定都是,怀念那些年补过的寒暑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