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失策 作者:豆荚张【完结】(10)

2019-07-04  作者|标签:豆荚张

  涂玉晴艰难地发出一声“哦”,康司祺总算走了。手机上,康露洁又来了一条新信息,是一张图片,图片里一条宽阔大马路,上书四个得意洋洋的鲜红大字,一看就是小姑娘自己P的:康庄大道。

  涂玉晴五味陈杂。你们家倒是走上了康庄大道,我搞不好马上就要没道儿了。

  此前连续四个周五下午,庄泽都应了康司祺的约。虽是承着一个“约会”的名头,实际上康司祺的安排相当随便。彼此见面,往往是一问一答。

  “想去哪里?”

  “都可以。”

  第一个星期,康司祺盯着他看了两秒,用直白的眼神嘲弄他的回答,随手指了指车外的假日酒店。

  对此,庄泽面不改色,回了个笑,直接对前排司机道:“去柏江植物园吧。”

  柏江植物园作为本市最大的植物园,是所有学校都喜欢带学生去逛一圈的上佳教育基地,但绝不是什么谈恋爱约会的好地方。可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给中年人谈恋爱设计场合,所有会成为处对象背景的地方,电影院、咖啡厅、公园、路边街道……全是康露洁这年纪的人适用的。

  于是,那个下午的约会内容,是庄泽带康司祺看了一下午自己在柏江植物园做的厄瓜多尔大玫瑰实验基地。康司祺大为惊讶,不能理解一个教哲学、美学的人,为什么会种玫瑰花,庄老师用一个反问把这个疑问回答了:“康总平时,有什么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康司祺:“……”

  这仿佛是一个遥远的问题。

  他张张嘴,终究是舌尖抵了抵牙齿,老实摇头:“早年为了巴结关系,书法和摄影都学了些,算是有话说,谈不上爱好。这方面……”他挑了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意,坦然露怯,“我读书少,没什么文化,可能是你们眼里的土豪,你介意吗?”

  此人所向披靡惯了,就算手无寸铁,也不损害他领衔千军万马般的自信。这哪是问“你介意吗”,分明就是在说“我就这样了,你要接受就得全盘接受”。不过,倒也还算是没把庄泽当那些好哄的小年轻,只想着甩社会地位甩钱来征服,多少投其所好打了半副真x_ing情牌。

  牌打出来了,庄泽掂了掂这牌面,一笑,满脸和煦春风,却不晓得他到底把牌塞到了哪个角落,只听他轻描淡写描出一个太极圆:“能让你问一声介意不介意,我有点惶恐。”

  康司祺听了,无话。

  一个王八蛋花式耍流氓,一个老狐狸狡猾到骨髓,谁也占不到便宜。

  第二个星期,康司祺就自备了一个具体约会项目来——带庄泽看自己正在开发建设的社区。该社区有一个洋气又小资的名字,叫仙蒂瑞拉小镇。里面将要建设办公楼、居民楼、超市、健身房、体育场……甚至包括一座小学,全部设计都是复古欧式风格,既是普通工作生活的地方,也具备旅游景点和影视拍摄基地的功能。

  “非要说爱好的话,打造这样的乐园,就是我的爱好。我建每一个住宅小区、每一座商场、每一个写字楼园区,都能感受到小时候在地里用泥巴捏房子、配菜地、配池塘、配谷仓的快乐。”康总如是表示,自豪和满足溢于言表。

  谁还没个爱好啊,呵。

  就此扳回一局,成就感满满。

  第三个星期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大约因为两人都刚刚从忙碌的工作里抽身出来,亟待放松,竟然不约而同产生出几分处对象的实感来,便有商有量,挑了个姑且算是适合他们谈恋爱的地方:C市一个著名的人工沙滩公园。

  该公园建了一条环形跑道,他们就绕着那跑道一起跑了两圈。

  当日,他们被许多当地居民拍下,还有好事者投稿到一些本地生活号,配文基本表达了一个意思:城市沙滩公园跑道惊现两位出奇英俊的大叔,成为公园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好在,他们不关心当地吃喝玩乐公众号,并不知道自己成了网红。

  第四个星期,也就是上个星期,相较而言乏善可陈。逢康司祺有一个小的文艺沙龙,聚集一帮类似墨主任那样的人,名为交流,实为互相满足彼此高谈阔论的心理需求,各自扯一扯自己的逻辑,吹一吹自己的观点,当面都为对方鼓掌,背地里使劲儿吐槽。

  康司祺跟去,听得哈欠连连,最终以一顿路边烧烤夜宵结束约会。

  至此,多少算是有来有往了,康司祺对一个人花功夫的耐心也快触到了天花板。没想起这份关系的实质时,他碰不到人也不感到要紧,那天想起来了,就有几分不耐烦。何况——一个月了,踹开许意,他可谓清心禁欲。

  这事儿该到头了。

  涂玉晴很利索,周四抽了时间亲自去打扫康司祺指定的老房子。

  那是一栋名人故居,康司祺买下它,就跟在公司对面建茶楼一样,纯属个人喜好。约庄泽去那里,也算投其所好了,他自认称得上“非常用心”。

  然而星期五早上,他发出信息,半分钟后,却收到意外回复:今天可以取消吗?有事。

第九章

  当然不可以。康司祺的视线在对话框页面停顿良久,手指上下滑动了几次屏幕。他感到有几分不悦,但上够不着生气,下踩不到失落,悬在一个中空的位置,滋味不分明,可谓陌生。

  最终,这条信息他没有回复。

  下午三点半,他离开公司,前往瑞安里。那老房子他自己挺喜欢,平时放着当摆设,空荡荡的。唯有一面墙修成了酒柜,摆满葡萄酒,分产区和年份陈列,数量之多、款式之齐全,随便放出去都是惊人的。它们安安静静被藏在这里,和整个老房子一样低调。偶尔,康司祺会自己在这房子里安静休息一阵子。

  既然收拾过了,今天也没有浪费的道理。他吩咐司机明天再过来接他,自己留下。

  涂玉晴在冰箱里置备了新鲜的菜,还有供冰镇葡萄酒的冰块。窗边桌上的花瓶里c-h-a了花,窗帘半开,午后阳光洒进屋子里,意境十分美好。甚至,还有为烛光晚餐准备的蜡烛。

  康司祺往冰桶里塞了瓶白葡萄酒,然后拿一本杂志躺在迎向窗口的沙发上。看书是为催眠。果然,读不到三篇文章,就来了睡意,他得以安然入睡。

  康露洁几个月前的担心,到现在还有效。康司祺的睡眠质量的确大不如前了,自律在大多数事情上有用,但它无法完全抵抗人类身体机能变化带来的反应——他失眠,不是因为压力突然加大,不是因为有事缠身,仅仅是因为身体睡不着。宇宙对万物都设定了某种规律,每个生命都遵从这种规律,无法超脱。

  他难得这样无思无虑睡上一觉,再醒来,已是夜幕时分。

  从窗帘漏进来的,换成了幽幽的路边灯光。老房子位于闹中取静之地,此刻静谧得有些冷清。冰桶里的冰都快融尽了,白葡萄酒几乎泡在冰水里,孤零零的。他单手按一按太阳x_u_e,坐起来开酒。

  勃艮第的白葡萄酒。他手里的收藏,每一瓶都价格不菲,无论怎样,自己喝一瓶都算奢侈。想了想,还是腾手拨下庄泽的电话,一接通就按了免提,直接问:“你真的不过来?”

  那边相当嘈杂,听起来乱哄哄的,庄泽似乎找了个相对适合说话的地方:“你怎么了?”

  康司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仍略带睡意:“什么?”

  庄泽:“我听你声音有点不一样。”

  “嗯。”康司祺抿了一口酒,拿起手机凑到嘴边,声音带笑,道,“想你。”

  三天不犯浑,全身细胞难受,说的就是康司祺。这种话,庄泽早就习以为常,遂熟练切换画风,十分配合地回:“想什么?”

  康司祺的气息略微加重,自带电流,嗓音低沉,如在耳畔:“想睡你。”

  庄泽无动于衷:“这条说过了。”

  康司祺:“说过了还说,可见迫切。”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喊“庄老师”的,语气起来比他还迫切,康司祺一听就知道,这次通话要到头了。果然,庄泽半点留恋也没有,用正经人的语气交待了一句“忙着,回头联系”,就挂了。忙音在静谧中可够刺耳的。

  真是难取悦,比尤梓沂那样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到底没有把人催来,本该是一件挫败落寞的事,但康司祺放下电话,却莫名觉得欢乐,脑子里浮现出庄泽无话可说的样子,心下想笑。

  庄泽有一张温和如春风的漂亮面具,眼睛里时常透出一股以不变应万变的自信,最恼怒最无语的时候,也不过是收了笑容,珍惜表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康司祺有些着迷于看他不耐烦又要维持风度的样子,每当看到他无可奈何,就大有撕开他面具的快感。

  如今不用看,他也知道庄泽刚才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这就把什么挫败落寞都抵消了。约不上就约不上,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就当过今天放过他。

  然而,他是大方在心理和行动上都放过了庄泽,第二天却发现,庄老师一点没放过他——偌大一个C市,这么多房地产开发商,这么多关心社会矛盾的大学老师,这么多可以用来做课题样本调查的项目,偏偏是他庄泽,好巧不巧,选择了蒲安区那个跟康司祺有关的“联名上告”。

  上午九点,康司祺在一个名叫“良坡”的村里现身。一辆中等档次的奥迪车,直接停在村支书的二层自建小洋楼前。司机老林先下车去敲门,不一会儿,里面跑来一个开门的。只开了半扇,人从里面探头出来看,警惕地看着老林。

  “你是谁啊?我们家有客人,现在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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