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忘了扭头。
直到庄泽的视线越过康司祺,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脸颊立即发烫。有伤风化的明明不是自己,却臊得简直无地自容,更加手足无措了,下意识往泡面身边挪了挪。
庄泽和康司祺分开唇舌纠缠,顺便一巴掌扒开康司祺落在他前身的手掌,随便抓了双筷子,敲了敲康司祺的手臂,低声道:“干什么呢,讲不讲究了?”
“讲究不来了,你害的。”康司祺余光一瞥便知道庄泽的顾忌,嘴上惯耍着流氓,行为还是安分多了,把自己架在桌上的长腿收了回去,顺手搂了庄泽一把,将人从桌上捞下来,又帮着拉扯了一下他的衬衫前领,笑笑地评价,“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庄泽稍抬眼,灯光y-in影下,他的眸色显得格外深,看着康司祺,眼神意味深长:“现在衣冠齐整,离禽兽还有点远。”说罢,朝周阿姨那边偏了偏头,“让人家先回去吧。”
事实上,此刻两人相比来看,康司祺自己才更道貌岸然。
他已经正襟坐下,衣袖挽得一丝不苟,手上握着醒酒器准备倒酒,刚才的动情统统收敛不见踪影,完全换了个人似的,泰然自若地对远处的周阿姨道:“周姐,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明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过来就行。”
听了这声音,周阿姨整个人僵了一下,窘迫得摆不好表情,索x_ing就不转头了,背对着餐厅回话:“好的,康总。”
然后急忙起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期间,餐厅那边倒是一切正常,主宾相敬,吃吃东西喝喝酒,话里谈的都是当下时事。她听不太懂,但只要那两人不在餐厅里胡搞,她便觉得安全多了,就是有点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收拾完了东西,先前想的好好给庄泽道个谢,这下也没有那个胆量了,匆匆道个别,就战战兢兢离开了这宅子。
屋里两个放肆了一时之后,倒也渐渐在闲聊中恢复了人样。一顿饭,边吃边探讨些周边发生的事情,还真有点主宾相敬的实感。
他们都在C市生活多年,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它就会变小。在数不清的社会交往中,谁跟谁都有可能认识,两人稍稍聊下来就发现,彼此的共同社会关系十个手指头都不够数。
庄泽就看似随口提了这么一条巧合:“涂助理是我妹妹。”
“涂…...”康司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顿了顿,放下了筷子,“你说涂玉晴?”
庄泽颔首:“嗯,你应该也认识她父亲,涂明朗,是我的生父。”
康司祺:“……”
他何止认识,说是交情甚笃也不为过,涂玉晴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能在进公司一年之内就给他做第一秘书,不说完全,说其中三分靠的是这个裙带关系是不过分的。
他又想起涂明朗其人,一个秃顶平庸的处级干部,x_ing格颇为随和,人缘算是不错,早年也给康司祺一些帮助,那点交情,就是那时候结下的,退休后最大的爱好是写写书法附庸风雅,如今见了面,兄弟相称……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把他和面前貌美如画的庄泽联系在一起。
见康司祺半晌不说话,庄泽又道:“迟早你也会知道的,我就先说了。”
话说得都在理,可就是有点让人吃不下去饭。康司祺抿抿唇,还是没说话,随手cao起醒酒器,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个红酒杯装了七分满,他扬手就要给自己灌下去,忽然被庄泽挡住了。
“你胃不好,不能灌这个酒。”
康司祺:“我搞了我兄弟的儿子……这事儿有点麻烦,我清醒一下。”
庄泽笑:“谁搞谁?”
康司祺两条眉毛一拧,盯着庄泽:“你还挺轻松。”
庄泽:“搞都搞了,我怕什么?”
康司祺看了他一会儿,也笑起来:“你这样的,怎么在体制内生存下来的?”
庄泽:“是啊,有点难。个人问题这点事儿,总有风言风语,影响还不小,这不,至今没评上正教授呢。”
康司祺:“你爸…..你生父,知道你的事吗?”
“知道。”话至此,他似乎总算有点触动,停了筷子,神情认真了些,“他和我妈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他还挺讲科学,知道我喜欢男人的时候,就信是天生和遗传,认为他们家从来没有出过同x_ing恋,我这不可能是他们家的遗传,有一段时间一直怀疑我不是他的种,给我母亲找了不少茬儿,闹了一两年,离婚了。”
听罢,康司祺脸上那点笑容收了回去,轻轻喟叹一声,拿过杯子抿了一口红酒。
末了,坦诚道:“要是早知道你跟涂明朗涂玉晴有这层关系,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招你的,太麻烦了,我和人谈感情,不喜欢有这么复杂的牵扯。”
庄泽轻点了一下下巴,表示理解:“我要是早见过你身边的涂秘书,现在也不会跟你坐在这里。”说着,他又微笑,举起酒杯,“不过既然都坐在这里了,这顿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孽缘也是缘,干个杯。”
康司祺也举杯,两人碰了一下,庄泽再次提醒:“不要喝完。”
康司祺没有作声,仰头却把庄泽的话当放屁,一口气灌完了七分满的红酒。
来自新世界最好的产区之一纳帕谷的十五年珍藏,让他这么一口闷,实在暴殄天物。庄泽看着他迅速上脸的酒后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给自己多满了半杯,同样一口喝掉。
“平了,不要说我欺负你。”
康司祺一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笑:“你的酒量,我见识过的。”
庄泽松了松肩,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那这样吧。”
康司祺盯着他:“你醉过吗?”
“也许醉过吧。”他面不改色,明明也是一口闷,举止却优雅如品饮。喝罢,重新拿起筷子,给康司祺夹了两筷子蔬菜,“填填肚子,不然等会儿你该胃疼了。”
听着这话,康司祺无端有种被人掌握在手的感觉,这又是一等陌生的体验。
他身边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该怎么避开喝酒、多吃蔬菜和温补食品——医生、下属、朋友、康露洁、尤梓沂,各种各样的立场,各种各样的口气,倒是从来没人像庄泽这样,熟稔得简直理所当然。就好像,他理当是要照顾他的,而且已经进入这个角色多时。
康司祺舒了口气,默然吃下那几根蔬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继续闲聊,话题又回到先前谈论的本市新闻上,包括蒲安区那边的开发。目前,除了康司祺的项目正式动工之外,其他的开发也不同程度推进了,新闻播出无论对舆情还是对上面决策都有一点影响。
如今聊来,这姑且可以算是他们联手做的一件好事了。
一顿饭吃了比预料中长得多的时间。康司祺到底不胜酒力,一口气闷了近一杯酒,还是相当见效,头晕和乏力很快纠缠他,饭后只得往沙发上半躺着歇下。
有一阵,他们没有说话。过去这些日子的交往,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而彼此需要什么样的空间环境,总还是拿捏得清。康司祺闭目凝神,庄泽也知道他需要思考,并不去打扰他,顺手把属于周阿姨的活儿给做了。
等庄泽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完了出来,康司祺已经坐起身。
他脸上仍有酒色,目光望过来,比往常深一些,还有一丝迷离感。庄泽站在酒柜旁,一面用抽纸擦着手上水珠,一面同他对视。他们都知道,康司祺接下来的态度,就是这份关系的结局。
时至今日,要说心,都动了一点。先后分不清,轻重难测量,但都还没有达到无法舍弃的地步——庄泽谨慎,步步为营,这一步或许都还不算真的开始;康司祺游戏惯了,感情那东西常年累月蒙着尘,不是随便动一动心,就抖得出个水落石出的,眼下也就是个尝试。
都还来得及。
这个对视维持了良久,康司祺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皮,终于收回视线,往沙发仰头靠去。横在椅背上的手抬起个手腕,终究,慢慢地挥了挥。
庄泽把手中纸巾揉成一团,朝沙发旁的篮子投去,正中其中。“保重。”他轻声道,拍拍衣摆,此次原道归来,除了一个小行李箱,身无长物,轻便得很。
他自沙发旁拉上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庄泽。”康司祺忽然喊道。
庄泽回头:“嗯?”
“谁让你走了?”
康司祺看上去有点气急败坏,嚯地一下站起来,又猝然往后跌倒,头晕目眩比先前加倍。不会是喝了假酒吧?他按了按太阳x_u_e,眯着眼看那边的庄泽:“想什么呢,来都来了,哪有这样走的道理?”
庄泽抿唇轻笑,任行李箱丢在门口,人大步往沙发前走去。
康司祺仰面看他,此人如今居高临下,和平时看着很不一样……这下怕是真的引狼入室了。这狼屈一条膝跪在沙发上,俯身欺压而来,一条手臂绕过他的肩头,声音温温脉脉的,令人酥麻。
“你说得对,你还差我一顿罚的。”
康司祺双眼眯得警惕:“你要上我?”
庄泽道:“康,你要是用能对工作的心思对一个人,就不会那么不了解我了。”
城防危急!康司祺撑了撑手臂,支起半身:“不行,我没做过…...”
“放心,我很有经验。”庄泽那条跪着的膝盖顶入康司祺两腿间,“你比我大两岁吧,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昵称什么的,你觉得我叫你什么好?康?哥?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