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康司祺又亲自驱车前往C城大学吃饭。鬼知道他吃的什么饭,一去三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午后,满面红光,喜气洋洋,还真是一股子谈恋爱的劲儿。
这天,直到傍晚临下班,涂玉晴才接到康司祺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她深呼吸一口气,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心情复杂地敲响了老板的办公司门。
“坐。”康司祺指了指平时用于待客的茶桌,显然是要谈私事了。
她依言坐下,康司祺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落座她对面,提起烧水的铁壶,一面往盛着普洱茶叶的盖碗里注水,一面开了口:“你爸,最近好吗?”
涂玉晴眉睫一抖,抬眼朝他望去,回答着:“上个月回家的时候,他蛮好的,还养了两只鹦鹉。”
“嗯。”康司祺的视线落在盖碗上,两指扣碗沿,一指按碗盖,出茶汤,“你和庄泽的关系,他已经告诉我了。我们还挺有缘分,我先认识你爸,现在又认识你哥哥,是吧?”
涂玉晴点点头,看着庄泽给他倒的茶,浑身别扭。
老板就是老板,何况还是康司祺这种随时随地都自带威压的老板,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替康司祺想了两三个处理自己的法子:调任别的部门、调任别的分公司,甚至辞掉……她觉得哪一种都有可能,哪一种都合理。
这时候还替老板想办法,可真是鞠躬尽瘁了。
康司祺靠入椅背,脸上既不笑也不冷,看上去简直有点随和了:“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应该了解我,我不是很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这次跟你有点牵扯,我想了想,还是提醒你一下好,免得你疏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涂玉晴颔首垂眸,点了点下巴:“明白……康总,我不会跟我爸说的。”
康司祺两指撑着下巴,笑了笑:“好。”
涂玉晴坐立不安,喝了小杯茶,请示道:“没什么别的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康司祺:“不急。你晚上没安排吧?”
涂玉晴心生不祥的预感:“还没……”
“那再等等。”康司祺看看手表,“你哥一会儿就来,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就算家庭聚餐吧。”
晴天霹雳。涂玉晴不知道自己怎么反应的,大概是在老板的强大气场下习惯x_ing点了头吧。
几分钟后,庄泽果真来了。康司祺这才放她回去收拾,然后亲自驱车前往了一家饭店,那还是她下午帮他定的包间呢。虽然情景不是很对,但她确实体会到了食物链底端的感觉。
这算哪门子家庭聚餐啊。
涂玉晴坐在康司祺和庄泽面前,整晚都食不下咽,倒不是难过的……事实上,非要说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那种心怀芥蒂、站在自家老爹的角度上老泪纵横的心情也淡了,会感到吃不爽快,完全是因为她的电灯泡自觉被唤醒了。
康司祺过去谈小对象,约等于养小宠物。他对人倒是好的,偶尔兴起亲热,也不刻意避开她——当然不是欢迎围观,看一眼两眼还是没问题的——但她看多了,总觉得老板的小情儿跟她这个做助理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都是一个职位,职能不一样罢了。
总之,她旁观了康司祺两年的“感情”经历,还没哪次看出他是在谈恋爱的。唯独今次。
对面两个人,年纪加起来够入黄土的了,眼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仿佛纷纷只取了自己年龄的个位数,明明上一秒还人模狗样地谈论着时事,下一刻就两双筷子抢一条装饰菜品用的秋葵。
那粘糊糊的玩意儿满盘子跑,沾了一身n_ai油,形容实在和“美味”二字相去甚远,抢的人,也显然不是想吃。一阵无聊头顶的争夺后,庄泽一筷子刺破那条秋葵的脑袋,算是得到了食用权。
他淡淡地发表胜利感言:“这东西你以后也用不着了,又不好吃,就别抢了。”
康司祺异常愤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庄泽咬掉一截秋葵尾巴,嚼了嚼,吞下去,笑得眉眼弯弯似新月:“我以为你已经乐不思蜀了。”
康司祺夺下剩下的半截,冷哼一声:“老夫当以克复中原为己任。”
涂玉晴低头吃菜,仿佛听出了什么玄机,不由得想起昨晚康露洁不确定的推论,八卦之心顿起,便抬起一根食指假意挠鼻翼的痒痒,顺便悄悄打量了一番对面两个厚颜无耻的。
只见老板一张冷峻的脸虽板成冰块,很是威严,耳根却泛了一丝可疑的红;反观大哥,笑意盈盈从容自若,自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淡定。
……这,要是康露洁在就好了。涂玉晴如是想。可惜,可惜。
诸如此类闪瞎她眼睛的场景,一晚上不少于五次。这场如坐针毡的“家庭聚会”,最后以她终于受不了自己的光和热,主动提前撤退结束。准确地说,是她的部分结束了,她大哥和那位“疑似”大嫂,半点没有结束的意思。
离开饭店的她,当时并没有深思,以至于未能觉悟到,这才是她大灯泡的生涯的开始——也是康露洁的。
第十八章
六月,学校进入期末修罗场,祖国的花朵们都忙于复习和考试。
按惯例,选修会先考,以便把时间留给学生复习专业课。康露洁同学这个学期在美学课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学期前两个月,由于对老师心怀不轨还节节到场,有时候不该到的也蹭,后来就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了,而出勤率是选修期末考核的重要一项。
康露洁揣着一颗走后门的心,踏进了庄泽办公室的前门。
庄泽抬眼一看,是她,当即对其来意心知肚明,笑眯眯地开口:“康露洁同学,来了?”
“嘿嘿。”康露洁迎着这个笑容,心虚地走到桌前,手上拿着一本美学课本,一脸虔诚,“庄老师,我那个期末成绩的事儿,曾辅导让我来......找您聊聊。”
庄泽放下笔,指了指桌旁的小椅子:“坐。”
康露洁眨巴眼睛看着他,一边小声嘀咕“怎么越来越像了”,一边坐下,视线随着庄泽鼠标的移动而移动。电脑桌面上打开一张成绩表格,往下拉了拉,就定格了她那一栏,其中出勤那一项的数据确实挺丢人的。庄泽扫了一眼,转头看她。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这问题是出在态度上,既然选了我这门课,无论初衷是什么,都应该坚持好好上完。”他扣起手指敲敲办公桌,“我就这么给你及格对别的同学也不公平,咱们先放一放,最后看你卷面成绩能不能拉一拉,怎么样?”
听起来挺好,但就是感觉不太妙。康露洁想了想,找到了不太妙的问题所在,瞪了瞪眼睛:“老师,您这个课怎么考试来着?”
庄泽:“闭卷。”
“闭卷!”康露洁握着课本的手一紧,看起来都要哭了,“别啊老师,您吓我呢吧,选修怎么可能闭卷呢,我这书,书都没翻几页呢,闭卷都不知道能不能考六十分儿。”
庄泽:“你还可以趁复习时间看看。”
康露洁:“明天下午就考了,哪儿有时间复习到记下来啊?”
庄泽听了,笑容又扩了扩,从方才的单纯笑眯眯变成见死不救的笑了。
康露洁抿住嘴唇,往桌子靠了靠,一双眼睛里含着真诚的“求放过”,撒了三分娇:“庄老师,您可别吓我了,我今晚回去一定好好看书,明天考哪儿能翻哪儿,下半学期没怎么去上课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浪费您一个名额,您就原谅我吧,我还是从您的课堂上收获了很多东西的,没白选课。”
“嗯哼。”庄泽挑挑眉梢,对这番没有实际表现的口头忏悔不买账。
康露洁搅了搅手指:“要不,您跟我家长商量商量?”
庄泽嘴里不说,心想,一家子的无耻之徒,表面仍旧温和稳重为人师表:“你缺了几节课就给我补几节课的缺课报告,让我知道你算是情有可原,这个及格,我就勉强给你,不过分吧?”
康露洁一喜,摇摇头:“不过分不过分,谢谢老师!”
庄泽挥挥手:“没什么事了,你就去复习吧。”说着话,手上鼠标已经移到关机键,看来是要下班了。
康露洁抱着书站起来,既不甘心又不放心地确认:“这考试,是开卷吧?”
“你没看过书,开卷闭卷对你都没区别。”庄泽淡淡地回答,电脑已经关上了,低头看看手表,也站了起来。
康露洁讨好地关心道:“您要出去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康露洁回头看去。敲门的人也就是意思意思敲一下,人已经推门而入了,对方见了康露洁,有点吃惊,随即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考试不及格,来死皮赖脸走后门啊?”
知女莫若父。康露洁闪开脑袋,看看庄泽,又看看刚来的康司祺:“你们俩,约会去啊?”
康司祺:“约什么会?工作。”
康露洁不解:“你们俩能有什么工作一起做的啊?”
康司祺:“我们能一起做的多了。”
康露洁仿佛囫囵吞下一个鹌鹑蛋:“......爸,您在跟我拌嘴吗?”
三岁的康司祺低头看手表,假装没听见这话。看罢时间,只对庄泽投了个询问的眼神。后者把椅子推进桌肚里,表示收拾妥当,两人就有要出发的意思。康露洁的好奇心被吊得足足的,挥舞着课本要问出个正经答案来,可康司祺根本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