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丹青把茶盘放在案桌上,用玻璃小杯给阮晋文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他,嘴上回复他的问题,“是我上次托人给你捎来的茉莉花茶,这茶有理气开郁的作用,你这几天不是神情恍惚、精神不济又睡不着觉吗?多喝点这个能帮助你安神、解抑郁。”
“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阮晋文接过杯子,端在手里没喝,倒是垂着眉眼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父子,不需要那么客气。”
“我的意思是,我一时没收住情绪,刚才在您面前失控了,很对不起。”
阮晋文还是小孩的时候宋丹青就用《礼记》 《周礼》等古籍教他为人处世应有的君子仪态和行为礼节。在宋丹青的教条里,作为一名重礼节的名门之后,哪怕平时再贪玩,再混日子,在人跟前都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才算得上掌握了人上人、强者应有的基本品德和教养。
而阮晋文虽然在旁人面前有时脾气大的和定时炸|弹一样,看着都觉得他无法无天,但那是针对那些不怎么懂事的人的,其实在重要的场合以及在长辈尊者面前他是万不敢有半分的不敬。在礼节方面他对自己还是有着很高的要求,也因此他很有人缘。
说到底他那套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本事已经掌握的淋漓尽致了。
就因为如此,在平息了自己失控的情绪之后,阮晋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敬仰自己的父亲,所以才会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在宋丹青跟前道歉认错。
宋丹青没有任何训斥他的意思,反而开解他,“阿文,你今天的情况比较例外,不要这样压抑着自己,有的时候情绪释放出来反而更好。”
“你虽然没和我说你在菲律宾发生的事,但是我知道,那些事时时刻刻压着你难受。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的,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你最近闷在家里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这几天天不错,我看这样吧,你去你舅舅那待一阵吧。”
宋丹青没有开口问阮晋文在菲律宾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是不想阮晋文再陷入那段令他整个人的情绪走入死胡同的过往。有的时候刻意回避这类话题能帮助当事人转移注意力,从而让他的情绪走出低落的时期。宋丹青深谙此道,他要他的儿子重新变回以前的阳光男孩,不得不想着法子引阮晋文走出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阮元这段时间刚好回国了,又在北京的西郊外常住,让阮晋文去他那里散散心,看看春暖花开的迹象会帮他调解抑郁的情绪。宋丹青这样想。
“您让我出国?”阮晋文不知道阮元已经回国的事,于是问道。
“不是,你舅舅现在人在北京的西郊,马鞍山那的戒台寺。他正陪着你舅妈在那里养病呢。你也去那里住一段,可以陪着你舅舅,你舅舅其实这段日子心情也糟糕,你们舅甥两不是关系最好吗?正好可以去聊上几句,也算是帮你舅舅一把。”
“您说舅舅回国了?”阮晋文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阮元的事吸引了过去,在那里一个劲地问,“怎么回来了?我记得走的时候说要在瑞士常住的,这才半年时间啊,我舅妈的病治好了?回来养病吗?”
宋丹青看他总算眼里有了些光彩,也不管他是担心还是焦急,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回来了一个多星期了,之前你也才从菲律宾回来,人没调整过来,你妈妈就没和你说。你舅妈的病恐怕是没得治了,我听阿元说她根本就是不配合,整个人消极到极点。你舅舅这段时间老了不少,心力憔悴,有点伤心过渡,带着你舅妈一回国就直接让我帮忙安排住进了戒台寺。”
戒台寺是北京四大最著名的寺庙之一,有着全国最大的佛寺戒坛,吸引了国内外众多僧众来此受戒,于是早就名扬海外了。而从古至今又有很多达官贵人在戒台寺里修过佛,有些最后受戒出了家,有些则悟得了很多佛理,回家后对世间的浮华看淡了许多。
宋丹青是国学大师,在佛家道家这一块领域也有研究,有的时候会去那些寺庙和方丈高僧们聊聊天,互相探讨些佛学相关的问题。所以他和戒台寺的主持很熟,也因为他的关系,阮元带着李可儿住进了戒台寺里的牡丹院。
这一晚阮晋文总算是开了胃口吃了点东西。但他仍是郁郁的不怎么爱说话,很是心事重重。
宋丹青当晚没离开,在他的一些土法子之下,阮晋文倒是十一点就睡着了,这算是有了点进步,至少没再酗酒了。
第二天一早,父子两吃过早餐宋丹青就亲自开车送阮晋文去了戒台寺。
到的时候阮元正让随行的医生给李可儿换药。
宋丹青这一天有个推不掉的学术会议,等了阮元一小会助理电话就来了四五通。宋丹青看阮晋文今天的状态不错,气色比前一天好了许多,于是在征询了阮晋文的意见之后就开着车先离开了。
阮晋文一个人在院子里晃,期间阮元出了院子两次。头一次看到阮晋文时他过来和他打了招呼。舅甥两久别重逢拥抱自然没少,不过才抱上还没寒暄呢,里面主治大夫就把阮元又叫进了屋。第二次出来时,阮元整个人的脸都y-in在那里,嘴唇都在颤抖,眼神更是纠结痛苦到无以复加,他见到阮晋文就直接问阮晋文要烟抽。
连着抽了四五根才同阮晋文说,“晋文啊,你舅妈看来是不行了。”
这话才说完,小护士就出来大喊:“阮先生,您太太的血压和心跳很不正常,医生让您做好心理准备。”
这段日子阮元的心理准备没少做,几次了医院一张张病危通知送了过来,他的心都跌宕的厉害。这一次小护士一喊,他却无任何波澜,人就站在原地发愣。好似这个人已经到了极限,心里的那种痛已经磨的没有任何知觉了。倒是阮晋文,听到有关生死的事,又是一阵震撼,心跳急速,浑身发颤,整个人都有些反应激烈。
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护士愣了愣,又过来和阮元说了一遍刚才的话,阮元这才反应过来,几个步子就跨上台阶,朝着那扇门狂奔而去。
李可儿最终没有熬过去,那晚八点静静的离开了人世。
阮元从她断了最后那口气后就瘫在地上没起来,牡丹院里更是一片混乱,进进出出的人群开始繁杂起来。戒台寺的主持和尚以及几位高僧都从僧院里赶了过来,想给这位刚刚离世的绝代佳人超度后事。
而阮元整个人就和散了魂一样,始终处于呆滞的状态,任谁来说话都傻傻的不回复。
阮香玲以及阮家一众亲戚听闻李可儿去世的消息,纷纷从京城赶了过来。他们来也是因为要即刻成立丧礼委员会,像他们阮家这样的抬头和背景,家里丧葬嫁娶都是一等大事,是对外展示家族实力的一个重要机会。所以这个时候来捞得丧礼委员会的一官半职对于家族里的人来说对自己将来在阮氏的地位也有一定的帮助。
正是来的人都各怀心思,没有人发现在牡丹院外的松柏之下,阮晋文正羸弱地站在冷锋凌厉的月光之下。
更没人发现,他已经发白的面孔和浑身颤抖不止的肌r_ou_神经。
因为李可儿的死,又让他心绪不定,眼泪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鼓励我和向我提出意见的每一位。意见会听取,鼓励会化成动力,不过还是一句话,慢慢来吧,想要保质量。
阮晋文得的应该是抑郁症,挺恐怖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这一部分“千山”有些过尽千帆的意味,会发生很多事,阮晋文的人生也会有新的篇章。算是最大的磨砺了,所以这整一部分的内容都会很精彩,我保证。今天这章其实对于阮晋文来说也很重要,李可儿的死,阮元之后的出家对他的影响都不小。
相信看过第一部 《大人物》的读者对这一段都不陌生,你们或许会问简白呢?简白不是来看过李可儿吗?简白来的时候是三月底,李可儿是四月初死掉的,至于余光得知是四月中,也就是头七之后,那个时候李可儿早下葬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盗文的会骂我写了余光最后来参加前妻葬礼并对前妻放不下的事。
哎,这一段在上一本是最大的泪点,也是人说的最大的雷点。各位小天使我们是现实向啊!
不说那么多了,继续看文吧。
我时常求花花,求评论是因为我的收藏少,所以文章积分很低。有一次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读者评论我的文说,“这么低的积分,我怀疑作者能不能把文写深刻。”我当时真的挺生气的。所以,也是没办法,每次想着法子求大家撒花,其实也是不想因为积分低直接被人判死刑。
就是这样了。晋江水深,不好混,爱你们每一个么么哒。
第43章 千山
.第四十二章 .
晚上大老远开着车从北京城里赶来戒台寺的阮家各房亲戚在牡丹院的会客厅里等了两小时后,得到阮香玲的转告:“这次葬礼一切从简,只举办小范围的法事活动,不大张旗鼓的追思。所以各位可以先回了。”
几个心里早打了算盘的这下急了,一个都没走,在会客厅里围着阮香玲说话,
“一切从简?这怎么可以!您弟弟是伤心过度,一时糊涂才做得这个决定的吧?按理说,这可是我们阮氏当家少n_ain_ai,生前在家里的地位可排在您之前呢。这一位归西了,怎么也得按着最隆重的格局办理丧事。从简对她也交代不过去啊!好歹当初也是按着“八抬大轿”的规格抬进家门的,娶进门的时候光媒体就连着报道了一周。如今就这么CaoCao把人送走,太没道理了啊。”
其实之前阮香玲也和阮元就这个问题争执过,最后阮元说这是可可的遗愿这才堵了阮香玲的嘴。
阮元是个痴情种,当年因为要和李可儿结婚差点和阮氏断绝了关系,阮香玲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这个时候必须顺着他。只有等他心情平复、情绪平稳下来,才有机会可以和他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