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找老师了,然后山上的雪越下越大,他上不去也下不来,躲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他那时候想,老师应该很快能找到自己了,可是他等了又等,雪覆盖的越来越高,江措还是没来。
他想起安旗说的,老师就是不想理自己了,想着想着就更难受了,他想爬起来,可是腿已经僵了,他小声喊着江措,一会儿喊江措,一会儿喊老师,叶司屿看着成片落下的雪花,觉得心也会被这样的天气冻凉了的,他有些怪老师了。
他的期待渐渐落空,想着,他可能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他找的这棵大树干很快也要被雪覆盖,然后他整个人都会被埋在雪里,他花了一点力气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想着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好歹会看到有一点光。
老师会来找他吗?叶司屿那时候觉得,不会的。也许老师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然后他开始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他疲惫的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喃喃着喊了两声妈妈。
后来他就有些恍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侵入骨髓的寒冷,他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渐渐的,他冷得有些困了,天越来越黑,他连哭都不敢哭,怕眼泪在脸上结冰。
后来,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司屿渐渐又听到脚步声,然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在自己面前,穿着白大褂,那人问:
“能说话吗?”
叶司屿张了张嘴,却只是嗯了一声。
那医生皱了下眉:
“说你自己的名字。”
“叶司屿。”
医生点头,又指着边上:
“说他的名字。”
叶司屿看向床的另一边,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只是有点狼狈,老师眼眶很红,眼里有很多血丝,胡子拉碴的,衣服也又脏又s-hi。
他看着自己,眼神死死凝在自己脸上。
叶司屿唇角动了动,心底涌上莫大的悲哀和害怕,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医生又皱了眉:
“我的职业,你说一下。”
“医生。”
那医生终于满意的点头:
“反应速度还可以,你现在冷吗?”
叶司屿浑身被包裹在温暖之中,只是身体有些僵硬:
“不冷。”
医生又检查了他的各项身体机能,站起身看着江措:
“还不错,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你现在给他准备吃的吧,补血气的,羊r_ou_这些都行,他想吃清淡的也可以。”
江措点头,朝医生道了谢,才把医生送走。
等医生护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叶司屿睁着眼,看到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江措安静的凝视着他,叶司屿也和江措对视着,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两人对视了良久,江措才哑着声音问: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司屿摇头,却始终不开口。
江措在床边坐下,发了信息给季陆,让他帮忙准备食物。江措抓住叶司屿的手,小幅度给他搓动着,叶司屿也不推拒,江措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是六点的时候被发现的,整个人都冻僵了。”
“先找到了你的拐杖,他们还骗我很难找到你。”
“我把那个骑三轮车的揍了一顿,卖面具的收摊了,没找到人。”
“你知道吗?你身边有十个热水袋,能感觉到吗?”
这句话江措带着笑说的,他看着人苍白的侧脸,把人的手背贴向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小:
“怎么不理我呢?”
他感觉到人的手动了动,却没有抽出去,江措嗯了一声:
“现在解释你愿意听吗?等你好了,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可以不理我,但不能不喜欢我。”
江措起身,俯身吻了下人的唇角,叶司屿有些躲闪,江措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叶司屿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江措,江措朝他笑了下,把几个热水袋放到轮椅上:
“我去给你换热水。”
叶司屿目送江措出门,脑仁隐隐发麻,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被冻出了毛病,他刚刚听到江措小声在自己耳边说:
“宝贝儿,我爱你。”
江措回来的时候人还懵着,眼神跟着江措,看他给自己放热水袋,包毛巾,等放完热水袋,江措抬头对他笑了笑:
“脚能动吗?”
叶司屿抿了下嘴,试着动了下脚,能动,就是疼,他皱了皱眉,江措捕捉到了这个小表情,他拿着椅子到床头,再次捉住人的脚,二话不说给搓了起来。
叶司屿有些惊讶,脚不自在的动了下,江措抬眼看他:
“不乱动。”
接着探出头靠近叶司屿的脚,在他趾间哈了口气,叶司屿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脚往里缩,眼里盛满惊恐和陌生的看着江措。
江措眨了下眼,无奈的站起身,走到床头,伸手轻轻地按了下叶司屿的眼角,叶司屿脑袋也往被窝里缩了缩,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莫名其妙的盯着江措。
他好想问一句,老师,你怎么了?
江措半蹲在床边看着叶司屿,叶司屿不自在的偏过眼神,接着便听到江措的声音:
“叶司屿,我刚刚哭了。”
叶司屿转向江措,眼神带着疑惑和惊讶,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江措又道:
“我很久没有哭了,上一次哭还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爸自杀。”
叶司屿眼睛睁得更大,江措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看着叶司屿,声音有些哑,也是因为刚刚在山上冻的。
“他在京城有好几处房子,那天我放学,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去他那栋最远的房子看看。”
江措闭了下眼,睁开眼尾稍红,他伸手捉住叶司屿的手,这次叶司屿没有躲开,乖乖被他抓着,眼神带了点紧张,泛白的嘴唇抿着。
“看到他刚扔掉刀,手腕在渗血,笑着问我,措措怎么来了?
我当时吓坏了,打电话给妈妈,打电话给爷爷,打电话给每一个亲人,不是不接,就是推诿,好像他们对这件事很不在乎。
等我打完一圈的电话,我爸爸就倒下了,我背着他去路口打车,没有人敢载我们。”
说到这里江措看着叶司屿笑了,小孩儿嘴巴抿的很紧,眼睛红了,他凑过去亲了亲人,声音裹着安慰:
“哭什么。”
叶司屿的手用了些力,抓紧了江措,江措继续说:
“我看到我堂哥,你见过的江丛,从马路对面的车里下来,我求他带我爸爸去医院,他说只是爷爷让他来看看人怎么样了,没让他送人去医院。我跪下来求他,他又说,车刚换了座椅,怕弄脏。
后来我拦到一辆卡车,我抱着爸爸坐在卡车的后车厢里,到了医院。”
“乖,不哭。”
江措伸手拭掉叶司屿流下的眼泪,小孩儿咬着嘴巴,小声的吸着鼻子,江措朝他笑了下:
“后来爸爸被救回来了,我身上的钱勉强能用一个礼拜,家里没有人来看我们,我旷课了,也没有人来找。那一个礼拜在医院里的生活,我过得特别害怕。
一个礼拜之后,他们才来,爷爷和叔伯们觉得我爸是窝囊废,我妈也这么觉得,所以死了也好,发现我爸没死,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多了个麻烦。”
叶司屿看着江措,眼神里裹着乖顺,他动了动嘴角,声音糯糯的从喉咙里发出来:
“叔叔很好。”
江措笑得比刚刚开心了些,看着叶司屿微微有些感慨道:
“终于说话了。”
叶司屿嘟了嘟嘴,没有回江措的话,江措凑近了点:
“你从舞台摔下来,我去了医院的,但又走了,对不起。”
叶司屿垂下眼睛,按下眼里的失落,又抬起眼:
“今天也在医院。”
言下之意就是问江措,为什么今天没走,江措看着他眼神忽然更加温柔:
“因为有比那段记忆更让我在乎的东西在这里。”
江措亲了亲人柔软的嘴唇,声音里裹着情意:
“刚刚没听到吗?宝贝儿?”
叶司屿脸颊慢慢红了,他不自在的撇开眼神,声音里带着点撒娇和赌气的意味:
“怎么突然就……”
江措刚想解释,门就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推开,然后是季陆带着喘的声音:
“一路上累死我了,这个点儿找卖羊r_ou_的要了我的命。”
说完,他就收到一束含着冰碴的眼神,季陆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在床边站起身的江措:
“怎么的?又不要羊r_ou_了?”
江措偏头看了眼把自己埋进被窝的人,眼底划过笑意,又看向季陆,朝他走过去,接过人手上的食盒:
“谢了,你回去吧,这几天大雪也拍不了戏,给大家放个假。”
季陆翻了个白眼,室外拍不了戏是不假,不过棚景早就架好了,室内随时可以拍,他撇了眼病床,江导怕是假公济私噢。
“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