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自己缓得差不多了,里楠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
世界纷繁,光怪陆离,我们每个人光是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应接不暇,笑颜与人,悲伤与己。昨天还口口声声念在嘴边的人,或许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提起的意义与价值。贺允走了,公司的运行依旧照常,本就是与我们生活相去甚远的人,突然见不到了,可惜了,也不稀奇。做不完的项目开不完的会,谈不完的话题做不完的梦,日子还长,该怎样还是怎样。
贺允不见的第一天,里楠照常工作,之前画图时一直静不下心来,没什么灵感,再这样下去就得像郝家一样拖稿了。好在他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好,精神力也出奇的集中,一整天连茶水间都没有去一趟,虽然一直盯着屏幕还有点肿的眼睛开始发痛,但是到晚上总算把积攒的活儿做完了,有点累,不过感觉挺好,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就下班了,倒头就睡。
贺允不见的第二天,里楠在公司见到了黎帆。两个人趁着中午时间一起吃了个饭,原来黎帆老家一个从小跟她还挺亲的亲戚,算是姑姑辈的,带过她几岁,早几年就得了病,说是治不了,熬了几年,也撑不住了,黎帆这才急匆匆地回老家。老家车站那地儿挺乱,手机也不知道是自己慌急慌忙弄丢的,还是被小偷顺走的,钱包反正在,黎帆也就没太管了。可惜最后还是耽误了,到的时候家里已经办白事了。黎帆想让里楠下班后陪她去买个手机,里楠说好,两人又聊了聊这几天的事,也提了提贺允的情况,不过,里楠大部分回答的都是不知道,也确实不知道。里楠想着,自己该跟黎帆道个歉,之前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关心他。可他刚起了个头,黎帆就看出来,笑着打趣他,“这么客气干嘛,也怪我,光忙了,也没联系你。”眼看着午休要结束了,黎帆握了握手里的杯子,脸上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里楠,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发现里楠起身的动作顿了顿,黎帆也拎着包包起身走到了前面,“哎呀,我就突然想问问,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男女朋友嘛,偶尔想想我,很正常的吧。”黎帆走了没几步,又回头挽住里楠的胳膊,“对吧?”黎帆明媚温柔的笑,和她随口问问的话都刺进了里楠的心里,“嗯。”他回她。两人就这样亲密如常地回了公司。那个瞬间,里楠感觉到了,黎帆在这段感情里放的过低的姿态让他不忍,让他为自己不堪,很用力很用力的掩饰容易让人疲惫,如果不是因为太在乎,她何必小心翼翼如此。偶尔想想我,很正常的吧,如果你知道我偶尔想起的是另一个人,因为他曾那样嘱咐过我,你,会恨上我吗?
贺允不见的一周后,里楠觉得自己的睡眠出现了点问题,无论睡的多晚,第二天总是特别早就醒了,还是一醒就睡不下去了的那种。有点莫名其妙,虽然身体上倒没觉得什么不适,起早了,太闲还能去小区里晨练一会儿或者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只是他有点担心,自己要是老这么下去,睡的少,清醒的多,休息的少,消耗的多,身体按理说是吃不消的。所幸几天下来也没什么异常,不过毕竟输出多了,体重倒是轻了一些。
算算贺允离开该有一个月了吧,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里楠对于自己偶尔想起这个人的行为也不排斥,反而自己还真的做到了他那句叮嘱,挺稀奇的,还有些想告诉他,当然只是想想。最近胃口不太好,里楠想着自己也没生病啊,怎么老觉得吃啥都没什么味道呢。路过超市的时候,他突然想买点酒,因为他回想起贺允灌进他嘴里的酒的味道,感觉比最近几天郝家拉他说给他开胃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菜式好多了。
里楠并不知道贺允以前给他喝的是哪些,就随便买了几瓶,尝尝味道还不错。一开始只喝一点点,后来发现也没有很醉,就喝的多点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里楠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最近都没怎么吃饭,晚上回家喝点酒有些晕了就睡了,对身体铁定是不好的。黎帆跟着她上司出差了几天,回来听到里楠请假,慌忙打电话来问了一通。黎帆素来脾气好,听他这么一说,竟也有些生气,说他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里楠有些想笑,他觉得黎帆想严重了,他只是前段时间胃口不大好,又不是遇上什么想不开的要酗酒。黎帆扬言要来他家把他的酒都扔出去,他笑着说好,等她来,顺眼往桌上一扫,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了。挂了电话,里楠顺手把右边那瓶收进了柜子里,然后回卧室躺下。那瓶味道最像以前喝过的那种。
可是从这一天开始,里楠觉得自己身体是慢慢恢复正常了,别的什么地方好像坏了。工作上倒是一如既往的顺利,按那些女同事的说法,他好像有点神经过敏,老觉得有人跟着他。难道酒精摄入太多,刺激了脑神经,不至于吧。再来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不喝酒的话,没那么快想睡,发呆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了。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发呆完还很累似的,挺耗神。
又过了几天,里楠开始有些烦躁,本来他觉得有人跟着他,是他想多了。可后来发现那些跟着他的人某种程度都有点像那个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认为自己可能是潜意识里对贺允还念念不忘或者耿耿于怀?以至于都出现幻觉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喜欢贺允的,尽管一再推开和拒绝,一再伤害和躲避,在意他,想他,这些藏在心里的东西无可否认。但是他更清楚自己不会跟他在一起,为了他守护的一些东西,他要比贺允更坚定才行,才有立场对他说不,每次它们溢出来一点,他就藏进去一点,藏的深一点,压的久一点。
里楠突然很后悔前段时间的买醉行为,约束是一个一旦打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东西。他开始想,贺允已经不在他眼前了,他最害怕被看见所有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出现了,他最没有自信面对的一个人已经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为什么他不放松一点,为什么不爱自己一点。如果真的想他,就让自己想,一个人躲起来慢慢想,好好想,想他的脸,他的笑容,他说的话,他做过的事,想到自己不再难受为止,不可以吗。那一天,雨下的很大,里楠打开了那个藏酒的柜子,也许是闷闷的雷声让人不安,也许是黎帆约吃饭的短信让他为难,他对着手中的酒杯凝视了一会儿,仰头一饮而尽,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打s-hi了脖颈。
不过两个月而已,就在这一天,里楠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一直以来,不断不断地说服自己,哪怕遇到了甘亿,甚至是贺允,他都没有放弃过,推开他那么难,可是自己还是做到了。明明此时在计划中应该是最容易的一段,等着,忍着,笑着,继续,就好了,时间那么无情,那么强大,他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和痛,就算不行,他还有自己。可是他忘了,他不够坚强,尤其是遇到了贺允以后。他的倔强源自于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可现在他怀疑了。他怕他的一时自私会伤害他爱的人,可他已经伤害了,他更伤害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自信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独自一个人。
雨势小了一些,黎帆准备从店里出去,却意外看到里楠的身影。
“里楠?你怎么还是来了,我约你的时候也没料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我后来不是发短信说不用来了嘛,”里楠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黎帆一阵不安,“你呀,最近老不接电话,还当不当我是你女朋友啊。”很是平常的撒娇话语,从黎帆嘴里说出来却很少见,不怪她,是他这个男朋友太浑,让她没有安全感。“黎帆,”里楠认真的看着她,“我们聊聊吧。”
黎帆愣了一会儿,依旧抓着里楠的袖子,最终叹了口气,她知道的,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女人天生敏感,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好,我们去里面。”
“黎帆,”里楠的精神看着不是很好,但声音很有力,一字一句的传到了黎帆的耳朵里,把她还没说出口的关心话语也堵了回去。“我可能没有办法再跟你在一起了。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直白简单不绕弯,甚至连一点铺垫都没有,虽然有预料过,但黎帆心里也抱着侥幸不是,就这么听到里楠亲口说出来,一时预备好的豁达和潇洒被冷不防流下的眼泪破了功,她只好破涕为笑,却尽是苦笑,擦了擦眼泪,“我该说这很像你的风格还是说不像呢,明明有的时候很心细,有的时候又很大条。”黎帆望了望别处,想散散眼里的s-hi气,“你别这么说,恋爱期间,自己的男朋友却喜欢别人了,只能说我这个做女朋友的没什么魅力,而且.......”而且你从一开始对我,就没有那么的,那么的喜欢不是吗。
“你知道?”里楠还是那么平静的里楠,黎帆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他的温柔与呵护到底是关心还是距离,他的关心与爱有关吗?黎帆此刻很想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场面难看,分手还是要分,留不住的还是要走。是她明明知道,却仍抱着侥幸期望时间可以改变他的温度,只要在他身边的一直是自己。
“贺允,对吧。”
里楠觉得此刻的黎帆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她很难过,但是不再小心翼翼。“嗯。”里楠点头。“对不起,我真的曾经打算过要好好跟你走下去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不,其实我和贺允早就认识了,发生了很多事,现在的我......可能办不到了。所以,我不想再骗你。”
里楠没有解释很多,黎帆听了,却沉默了很久。“你知道吗,贺允,贺先生在的时候,你就会特别紧张。”
“嗯,我知道。”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你之前酗酒也是因为他吧,你以前不喝的。”
“大概是吧,其实以前也会喝一点。”因为他不喝,他会不高兴。黎帆没有理会话里别的意思,她很乱,很累,却好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放松,是啊,这个男人他都不是你的了,你还顾虑什么呢,还矫情什么呢,像什么样。
后来,两人又说了会话,其实彼此都不太记得。黎帆一向个x_ing好,从头到尾没骂他一句,还开玩笑说他们这算是和平分手,以后还是朋友。可是同样是经历过的人,她眼里的痛里楠怎么会看不到。黎帆说要走了,里楠站起来,走到她身前,倾身抱住了她,良久,一句“对不起。”在黎帆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