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伍明明吃得特别多,到最后都开始揉肚子了,化悲痛为食欲。
吃过饭后李姝绵拉着他不让走:“你今天就住家里吧,妈妈有点担心你。”
“好。”伍明明答应着,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但从这边赶过去时间也差不多,再说他也没什么事,就想多陪陪爸妈,“妈,你别cao心了,我要真有事哪是现在这样。”
“你呀,小时候摔一跤都得哭一路,买个比你脸都大的木奉木奉糖才能哄好。”李姝绵边说边回忆,“这脆弱的,跟个豌豆公主似的。”
伍明明也跟着笑:“往事不要再提,我现在可野了,纯爷们儿。”
纯爷们儿一推门就发现了印着机器猫的床单,这应该是李姝绵新换的,伍明明坐在床上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还睡卡通床单,怪丢人的。他的房间虽然不常住人,但李姝绵一直收拾得很干净,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书架上还摆着上学时买的连载漫画书,伍明明以前想到一个画家,奈何实在没这个天分,最后只好放弃了。
漫画书旁边还有几本专业书,伍明明抽出来,却发现这中间还夹着一本经济法的小册子。册子有些旧,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被翻过很多次。
伍明明小心地翻开册子,第一页有一个用圆珠笔画的小人,这当然是他的杰作,毕竟这本册子的原主人不会这么幼稚。再翻开第二页、第三页,一直到最后一页,都画着不同表情的小人画,伍明明根本不记得自己还画过这些东西,抱着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的他,还真是傻得可爱。
周一照常上班,伍明明已经缓过来了,还自认为调节能力不错。昨天喝完咖啡季优给他留了电话,但是伍明明没有打,甚至都没有存进手机。
他的手机号一直没有变,曾经以为季优想起来就能找到他,几年了也没派上用场,他是真庆幸季优没把他的微信也拉黑,虽然他不会再主动发消息。
到了公司又得开始忙,出刊的那几天总是忙得脚不沾地,伍明明都已经习惯了。稿子改了又改,专题一遍遍重做,主编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刚开始伍明明还有点怕他,现在已经变成老油条了。
一大杯浓茶灌下去,和一群同事一起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再也听不到嬉笑怒骂声,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
伍明明只觉得眼睛酸,盯着电脑屏幕都快看不清字了,在抽屉里拿了眼药水滴在眼睛里,才勉强觉得好一点,滴完想起来眼药水已经开封一个多月了,得再去买瓶新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伍明明回到家倒头就睡,明天还得继续,上班怎么这么累呢,可是不上班就得喝西北风,权衡一下还是加油努力干吧。
工作繁忙也有工作繁忙的好,至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这个定理对季优来说同样适用,凌晨两点,他还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加班,回国后接的第一个案子,有点棘手。美国和国内的法律体系不同,很多东西转变过来需要时间,他不是神人,只有更加努力地钻研。
揉了揉犯困的眼睛准备先回家睡一觉,季优穿好外套起身,大楼里已经完全黑了,空无一人。关掉律所里的最后一盏灯,瞬间被黑暗包围,季优快步往外走,总觉得有些渗人。
凌晨的街道特别冷清,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季优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商场的那家咖啡店已经关门,他在橱窗前站定,思绪万千。时隔五年再一次紧紧抱住那个人,季优心里有一丝触动,但总感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
他们被时间打磨得更加成熟,内心变得坚韧,都不再是当初那个敢爱敢恨、天真自我的毛头小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季优仔细回味着那个拥抱,他今年就三十了。
三十而立,他一直在逃避,现在仍不够坦然,这不太像他,也不是一个即将三十岁的男人该做的事。远处的路灯一闪一闪的,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在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过了几秒钟彻底黑了下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曾有一个人,为他这样挣扎过。
季优接到母校的校庆邀请函时,正在办公室里和同事打嘴仗,在这种方面他从来都是占上风,分分钟能把人呛个半死。
杨律师拍着季优的肩膀叹气:“我好歹也算你的半个老板,你就这么和你老板说话?”
“我马上就要升合伙人,以后我们平起平坐。”季优拿着手里的文件袋扇风,刚刚助理送进来说是他的快递,他还没来得及拆开看。
杨律师头疼,他自认为耍嘴皮子这件事是很在行的,一直没怎么输过,直到他碰上了季优:“这还没升就开始和我叫板,以后我还有没有话语权了。”
季优干笑一声:“我一向都很民主,不信你去问问他们更怕你还是怕我。”
“那是他们没见过你骂人的样子,”杨律师不以为然,“还有你这长相太具迷惑x_ing了,你没发现自从你来了之后女同事们上班都变得积极了?”
“没发现,我怎么知道他们以前是什么样子。”季优回答。
妈的,欠揍。杨律师气得想摔门,抢了他的风头害他都快找不到对象了还这么理所当然,他当初就不该招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不是利益当前,为了律所更好的发展,他才不委屈自己。
等把杨律师气走季优才有时间拆快递袋,里面除了一张邀请函什么都没有。S大一百一十周年校庆,那是不是伍明明也会去?
前几天回学校去看秦教授听他提了这么一嘴,没想到这么快邀请函都送来了。老教授当年最器重的学生,现在也一样受欢迎。
红色的邀请函相当喜庆,放在办公桌上尤其显眼,杨律师再进来拿文件的时候一眼就瞅见了,拿起来之前还以为是请柬:“凭什么就你有邀请函,我只收到一封破邮件?”
无视杨律师的愤怒,季优眼睛都不抬一下:“因为我比较大牌。”
杨律师再一次摔门而去,好歹他也算是学长,季优个没良心的是要气死他。
大牌的季先生悠闲地喝着刚煮好的咖啡,盯着邀请函出神,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季优接起来礼貌地开口:“你好,哪位?”
“您好,季先生,相信你已经收到邀请函了,我是S大这次校庆活动的负责人,说起来还是你的同门学弟……”电话那边的人喋喋不休。
“说正事。”季优不耐烦地打断。
“额……就是这次会有一个报告会,我们想请您代表优秀毕业生上台做一个演讲。”那人停顿了一下,“请问你有时间来吗?”
“好,我知道了。”季优回答,“详细的要求你直接发我手机上,再见。”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难搞,挂了电话的学弟默默吐槽。
第7章 第七章
季优本来就忙,还要腾出时间准备演讲稿,心里想骂娘。
好不容易熬到了校庆当天,季优换上西装,给自己打了条新领带,看上去很精神。开车去S大,到的时候学校里挤满了人,找了半天也不见停车位。围着转了一圈,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最后一个位置,季优刚停好车,手机就响了。
还是上次打电话的那个学弟。
“学长,你好,你现在在哪儿,要我去接吗?”
季优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先去看老师,会准时赶到报告厅。”
季优迈开长腿往法律系走,报告会还没开始,他得先去和秦教授打招呼,不然老爷子又该生气了。
秦教授正在办公室里喝茶,今天学校人多,吵得他头疼。季优把先前买的茶叶递过去,毕恭毕敬地问好。秦教授还不领情,气哼哼的:“你小子是不是小贿赂我,我告诉你没那儿容易原谅。”
“老师你就饶了我吧,都这么久了还没气够。”季优把茶叶放到桌上,好声好气地哄。
“要不是我命硬你就去哭坟吧,”秦教授也有脾气,“五年都不来看我一眼,走的时候气都不吭一声。”
“老师,我上次来你就骂了一下午,”季优赔笑,“一回国就奔你这儿来了,我可没在谁面前服过软,也就老师你了。”
秦教授说:“你还挺有理,臭小子一根筋。最近闲的?老往学校跑干什么?”
“他们邀请我做个演讲。”季优回答。
秦教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就知道他们来找我要你电话没安好心,你答应了?”
“嗯,”季优应了一声,“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时间差不多了,季优往图书馆的报告厅走,学弟热心地从里面迎出来,给他安排了第一排的位置。有几个人见他过来想套近乎,但季优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他们就犹豫着没有上前。
季优环视了一眼报告厅,始终没看到伍明明的影子,难道自己预估错了,他压根就没来?不应该的,以伍明明爱凑热闹的x_ing格,校庆不会在家里窝着。
台上的人在讲什么季优根本就没听的心思,直到主持人叫出他的名字才回神,季优从容不迫地走上台,调了调话筒的高度镇定地开口。
眼睛直视前方,一眼就看到了站起来的伍明明。伍明明是和鹿泱他们一块儿来的,之前鹿泱说想要他陪着去上厕所,他还纳闷,看到季优那一刻全明白了。
这是怕他们俩碰上。
伍明明失神地回到位置上坐下,看着台上依旧耀眼光鲜的人发呆。好似多年前,季优也是这样站在台上,接受大家的注视,而他永远是台下那个不起眼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