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岁的大男人瞬间就哭起来,站在原地口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渐渐地就嚎啕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起这些年的经历,但没有任何人取笑他,更没有任何人看不起他。
姜赦的个子越长越高,已经快比老痣哥还高了。
他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正极力克制着什么。
“报警了吗?”
老痣哥也觉得自己失态,擦了擦眼泪说:“老板都逃跑了,报警有什么用?”
就算追回来,对方说不定也扒不出钱来,那又有什么用?
姜赦声调突然提高,老痣哥猛然看见他坚定而无畏的眼神,不由愣住。
“报警吧,我等。”
“你等不到的。”
“我不信。”
“这、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姜赦皱眉抿着唇,“你们辛苦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结果的,林枷也不会一无所有。”
“什么?”老痣哥都忘了哭,忍不住嘲笑,“你太天真了。”
姜赦握紧拳头,瞳孔似乎燃烧着火焰,又似写着信仰,“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姜赦转过身,老痣哥连忙问他:“你去哪里?”
“回家找林枷。”他迫切地想告诉林枷,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别难过,还有机会。
他会陪着林枷慢慢等。
挨饿吃苦受累,无论如何,他都会陪在林枷身边。
他想问的已经问清楚了,答案就是仍有一丝生机,希望还在。
姜赦急匆匆地跑来,又急匆匆地离去,浑身s-hi透,夹杂着汗水,楼下的耿直婶看他这幅模样哎哎直叫想把他拦住,但他已经几步跨到了家门口,s-hi淋淋的衣服淌着水。
最终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低垂着头,想把这个好消息大声告诉林枷,嘴唇哆嗦着弯起一个弧度,自己也觉得难看可笑,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吗,他有点儿骗不过自己。
这个大男孩站在自家的门口前面,手指分明已经摁在门把上了,却泛着无力的苍白颜色,他的眼眸中似乎藏着一汪碧水,精致漂亮的侧脸略有几分忧伤难过,姜赦这才发现,就算他面对别人的时候再怎么勇敢坚定,当真的要见到林枷时,仍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是注定会让林枷失望的结果。
但总算不是太糟。
姜赦沉下心,他总是信仰着希望与未来的,不愿意就此罢休。很快他错愕地拧起眉头,一缕奇怪又熟悉的气体从屋里溢出来,猛地推开门,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烟雾缭绕,姜赦动作一顿,缓慢地寻找林枷的身影。
最后他看到了岔开腿坐在门边眯着眼的林枷。
“你回来了?怎么样?”
姜赦心头微凉,关上门坐在林枷旁边,肩挨着肩,他的衣服s-hi透了,心也有些冷。
“报警了,钱应该是能拿到的。”
“应该?”林枷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不停咳嗽,姜赦拍着他的背,他缓了一阵才眼眶发红地问:“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姜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那里有个人因为肺癌死了,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抽烟?”
林枷夹在手里的烟恰好烧尽,而后他将脸埋在膝盖之间,痛苦地说:“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抽烟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只要闻到烟味,他就会想起今天这一切。
姜赦伸手抱着他,下巴轻轻蹭他的头发,“林枷,钱没了没关系,你也还有我,况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峰回路转了。我很能忍,什么苦都能吃。”
林枷浑身发颤,不一会儿传来压抑的哭声。
姜赦抱着他不放手,说:“我真的不信我和你走到了绝路上,我跟你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只要和你一起,再怎么也有了面对的勇气。”
“阿赦,我真的不行了。”
“那你难道能忍受别人用血做出来的东西?”
姜赦垂下眸子,尽管水光淡淡,眸中仍然带着耀眼的光彩,他是如此的信仰光明。
直到林枷说了一句话,他眼中的光彩才彻底地黯淡下来,如同机器人被切断了电源,彻底死亡。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哦,他忘记了,他愿意受苦,林枷也许并不愿意。
毕竟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带着林枷出来的。
林枷不是他,他不是林枷。
姜赦闭上眼,掩盖一切失落,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
“那好,回去吧。”
☆、025
这一夜谁也无法入眠。
林枷并不觉得高兴,他们决定明天就离开,是姜赦提议的,甚至在他说可以再迟一些的时候,姜赦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平静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交谈过。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必要再推迟了。”
这句话没有错,林枷仍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要离开自己了。
夜晚寂静,黑沉沉的房间里,姜赦枕着手臂侧身睡在床的外侧,林枷看着他沉默而略显冰冷的背影,两人中间隔着缝隙,林枷知道他不高兴,忍不住想,是自己错了吗,片刻他摇摇头,没有错。
“阿赦……”他双手攀在姜赦的背上,忍不住贴近他,攫取他的温度,忐忑地问:“你生我气了吗?”
姜赦没有回过头,甚至一动也不动,但林枷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幸好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报警,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从后面拥抱着姜赦,装作不经意地亲吻他的发丝,“回去我会好好和他们说的,毕竟我们年纪不大,管事阿姨也许以为我们只是喜欢玩,无论是什么样的责骂,到时候我都会替你顶下来,阿赦,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
“别说了。”姜赦打断他。
林枷一怔,神情温柔地应了一声。
而后他在黑暗中,沉沉地在心里念了一句:我没有错。
姜赦是一名勇士,林枷是这样看着他踏遍了荆棘,而如今这条路越来越困难,姜赦阳光灿烂地对他说,他还可以继续下去。
但在林枷的眼中,他的姜赦已经满身伤痕。又或者,像是一个得了胃癌的病人,医生让他不许再吃r_ou_丸子,他笑着说没事,而作为旁人的林枷,却清清楚楚记得医生的叮嘱: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看着苦苦挣扎的姜赦,林枷感觉自己的心口被细针一根一根地扎林枷,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痛,他的痛楚便越发浓重。
尽管如此,他仍不能以身相代,不如阻止这一切。
他看着姜赦胃疼,无能为力,坠子被小偷拿走了,仍无能为力,而拿不到钱,仅剩的希望被斩断,想到这里,林枷便感到不寒而栗,至少孤儿院还有一口饭吃,再怎么样,过去,他们不也习惯了吗?
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是他们的美好回忆,他不再计较拿不到工钱的事情了,毕竟回到了孤儿院便不怎么用得上这个东西,未来,他将成为阿赦的骑士。
思及此,他安心地闭上眼,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然而半夜刮起了狂风,寒潮的突然来临,本以为该是春天的季节,温度一瞬间又疯狂降了下去。
林枷收拾好东西,姜赦在隔壁屋跟耿直婶告别,他正想也去看一眼,姜赦回来了,幽暗的瞳孔没有热度,他把几张钱币塞到林枷手里,“问耿直婶借的,你拿着吧。”
林枷一愣,数了数大概有一千多块钱,“要这个干什么?”
姜赦看了他一眼,帮林枷提起东西往门外走,“我不认为跟管事阿姨好好说能解决什么问题,不如拿钱堵住她的嘴,走吧,这些钱以后会还的。”
他头也不回,林枷连忙跟出去,急匆匆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姜赦只提了他的东西,也来不及和耿直婶道别。
狂风呼啸,林枷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幸好姜赦的脚步停了下来,林枷下意识牵住他的手,抬眼便看见姜赦紧抿着唇,眉头皱起,然而最后姜赦还是反握住他的手,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林枷顿了顿,以为他是说两人最后一次在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房子是他们的家,难免有点不舍。
下一瞬他听见姜赦问他:“你确定吗?”
确定回去吗?
心跳顿时漏掉一拍,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确定。”
“那好,走吧。”
回去的大巴仍然是同一辆,乘务员也仍然记得这两个小孩,突如其来的降温,他们离开是穿的是什么样的大衣,回来时仍然穿的是一样的衣服。
年轻的乘务员看着两个小孩长高了许多,想和他们说点话,走近了才发现,时间真的改变了许多事情。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温暖得像是初生的幼鸟,这一次则如同寒冰笼罩,视线再也没有对上,一个人坐在左边眼眸黯淡地看着窗外,一个人坐在右边垂首敛目陷入沉思,尽管牵着手,中间的空隙也许还能挤进第三个人。
那座孤儿院虽被烧毁了,稍一打听仍能知道它被重新安置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