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上)【完结】(41)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何其说得没错,他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要不是长得人高马大,他甚至怀疑过邢衍会不会像林黛玉一样看见落花就洒泪,见到寒潭的鹤影也会心伤叹气。他母亲也说得没错,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父亲甚至比他高明多了,最起码他曾经下定决心离开了仍然深爱的女人,这一点邢衍就永远都比不上。

  再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整理好心情,从床上站起来,看着何其早上脱下来的衣服,觉得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他不能再陷入可怕的情绪里随波逐流了,五年前他已经吃尽了苦头。要改变,便从现在改变。他不想让何其看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必须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才行。否则这样一天天的,他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

  邢衍走过去,从地上一件件地拾起何其的衣服。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大的心酸涌上了喉头,泪水从眼眶里泛泛而出。他将脸埋在那团有着何其味道的衣物里,呜咽地哭了出来。

  何其今天回来得特别地早,太阳还未从长坡上落下,他就回来了。邢衍当时正坐在阳台上,全身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望着不远处川流不息的大马路发呆。等到晚上,那又会变成一条灯光的河流。何其从长坡上走上来,刚过拐角处的时候,邢衍就看见他了。他将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也不管何其是否听得见,对着他不停地挥手呼唤,像一只一直在等主人回来的大金毛,兴奋地摇着尾巴。

  何其走近一点,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循着声音往上看,便看到了他。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也很好似的,站在原地大声地对邢衍说着什么,还不停地对他做看不懂的手势。邢衍猜了半天,只能冲他喊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何其又说了什么,但声音总传不上来,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朝前跑去了。

  他往前一走,身影隐入周围建筑物之中,在邢衍的视野里便看不到了。他的心里有些着急,他是很想听清楚何其再说什么的,但是顶楼风大,耳边只有“呼噜呼噜”的风声,他什么都听不到。邢衍正要跑下楼去时,他在楼层中间的楼梯间遇上了正好跑上来的何其。

  何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扶梯上直喘气。邢衍想等他喘匀了这口气再跟他说话,于是扶着墙壁站住了。何其盯着他,一副要跟他有话说的表情,一双大眼睛在黑暗没有光的楼梯间因先前剧烈的运动变得明亮和有些s-hi润,粗重的喘气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被无限放大,像一条通体滑腻的蛇缠绕在邢衍的听觉神经上。

  “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时间的流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一分一秒皆有统一的度量。然而时间在每个人身上的感知是不同的,甚至于物种之间——人兽鱼虫、花鸟Cao木,地球上每个单独的个体,它们的体感时间也不尽相同。上古大树,千百年不过作一日;水中蜉蝣,朝夕间寥寥就一生。

  邢衍以为他们两个在楼梯间沉默地渡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犹如一个世纪。但在何其看来,只是几下呼吸间的功夫而已。

  邢衍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刚刚在楼下看他那么着急,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何其笑了,一时还说不出话来,他跑得太急,差点在路上岔气。他抚着胸口,等气喘匀了,才对邢衍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他就要跑下楼去,下了两个台阶,停下来想了想,又开始往上跑。邢衍被他弄迷糊了,停下来看他。

  何其举起手里的公事包,愉悦地对说:“忘了把它放回去,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下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踩着“蹬蹬蹬蹬”的脚步声急切地跑上楼去了。

第38章 chapter 38

  邢衍一头雾水地跟着何其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何其兴致冲冲地走在前面,有几次还嫌他走得慢,恨不得拖着他的手往前走。他小跑着追上去赶问何其:“我们这是去哪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无论他问了多少遍,何其就只有这个回答。邢衍即便满脑子的问号,但一看到何其脸上堆不住的笑容,他就觉得去哪儿都无所谓了,脚步也随之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们经过白水桥的时候,邢衍以为何其的目的地是这里,但见他只是路过的时候匆匆望了一眼,就走过了。走了将近三十分的长路,天色渐晚,人流量开始变大,这儿好像才是这个区域的中心商业地段,平时他们住的地方不仅远离市中心,而且还住在山脚下,连繁华商业街的影子都看不到。

  邢衍是第一次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在陌生的拥挤人群里,寸步不离地跟在何其的身后。何其也怕他们被人群冲散了,不时转过来提醒邢衍跟上他。邢衍就像繁华闹市里游荡的孤魂,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心里甚至对这样的地方有着深深的抵触感,只靠着何其一个人的牵引,才走出这片嘈杂的海洋。

  何其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着不远处一座天桥说:“喏——到了。”

  这是政府前两年的建的步行桥,总长百来米,横跨在两个大型购物中心之间,下面是马路和小吃街。整体的桥身是白色的,能容纳两辆大型卡车并排行驶。桥上铺着灰白色的花岗岩地板,中间的花坛里种了很多郁郁青青的植物,比人的手指还粗的几十根钢索吊起桥身,栏杆是玻璃做的,无论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桥身中间有一段罩着一个拱形的玻璃罩子,无数发出白光和浅黄色光的装饰灯缠绕在栏杆上,再像藤蔓似的爬上那个玻璃罩子,把整体的桥身照得像童话里的水晶宫一样浪漫。有很多情侣慕名而来,说是两个人手牵着手从桥头走到桥尾,恋情就会变得顺利。当然这不过是商人的营销手段罢了,偏偏很多痴男信女信了,都要来这儿走一遭,所以这里也是当地比较有名的约会地点,无论是不周末都人潮涌动。

  这座桥叫彩虹桥,也有很多LGBT的团体将地点选在这里组织活动。

  何其叫邢衍的看的地方,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除了有音乐声传来,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干嘛。他疑惑不解地问何其:“那边在干什么?”

  鼓声很大,然后是激烈的电吉他,邢衍听得出是摇滚乐,但要是问他这唱的是哪一首,他肯定又答不出来,即便这首歌在出品后的几十年间在全世界有多么的脍炙人口。很快钢琴声加了进来,应该说,他们貌似中途换了一首曲子。曲风改变了,从疯狂的摇滚乐变成抒情的钢琴曲,而且平稳地过渡一点儿都不让人感到违和感。

  何其突然就兴奋起来了,他抓着邢衍的手往那边走,边走还边跟他解释道:“我在地铁站看到海报,说彩虹桥今天有免费的露天音乐会。”

  邢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里面有你喜欢的乐手吗?”

  何其:“怎么会,演奏的人都是附近的大学生,出来玩玩的。去年也有过一场,当时我无意间看见的,没想到今年的同一时间又办了,希望还是去年那些人。”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由于何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兴奋”两字,被他的神情感染的邢衍语气也不由得愉快了起来。

  “有吗?”何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然后笑了,“也许是因为他们弹的都是我喜欢的曲子吧。”

  邢衍被他拉着往人群里钻,可惜人太多,他们在最外边已经挤不进去了。最中央的表演场地没有搭台子,乐手和演唱者都是站在平地上表演,外面的人被一个个黑色的脑袋遮住了,除了听得到声音什么都看不到。何其的在身高上吃了亏,不如邢衍站着能看到一点。现在演唱的是林肯公园的《Numb》,前奏一出,周围一阵欢呼声,明显与前几首歌的氛围不太一样。

  邢衍问何其:“这首歌在中国那么受欢迎吗?”

  “他们的主唱前几天去世了。”

  接下来又演唱了好几首他们的歌,直到演出告一段落,钢琴手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主唱的话筒,问周围的观众有没有人想上来表演的。旁边好几个人举了手,手持话筒的钢琴手邀请其中一个过来,两边寒暄了几句,表演观众就向一旁的吉他手借了乐器开始弹奏。他先是炫技一般弹了几个和弦,然后开始正式地演奏曲子。

  音箱的声音很大,但是身旁的嘈杂声也不遑多让。何其一米七几的身高不算矮,但周围的人像一座座密集排列的高山一样将他的视线挡住,让他什么都看不到,连演奏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老是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张望,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蔫的有点扫兴。明明好戏才正要开演,他已经有离开的想法了。

  等这名观众表演完,又有几个人在跃跃欲试,有些还背着自己的乐器,看来都是有备而来。何其在心里默默地抱怨道:既然不是第一次办露天演奏会了,就应该把场地给弄一下,加个台子也好啊。身兼主持的钢琴手这时向观众解释说由于经费不足,他们只借到了音响设备,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前来。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跳上自己刚刚的座位,对着后面看不到他们的观众,对着主唱的麦克风充满热情地吼了一句“对不起”,周围瞬间响应一片豪迈的叫吼声。看到此场景的何其都不由得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大吼着举起手加入他们的行列里。

  观众也大都是附近的大学生,何其从他们的话里行间渐渐明白过来这不是一时兴起的集会,而是筹划了很久,几所高校的学生都参与其中的LGBT集会。难怪海报上写着“彩虹桥下大声地说出你的爱”,还画着LGBT的标志。何其当时只注意到有露天演奏会就兴致冲冲地把邢衍拉过来了,现在他们处于一对对神情暧昧的男男女女当中,让他感到说不出的怪异感。

  邢衍倒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只注意到何其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的窘迫表情,后来何其表露出去意,他以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那位主持人再次问起有没有要上来表演时,邢衍在人群里举起了手,由于他身材比较高大,钢琴手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位长得很高的同学……不要东张西望的,对,最高的就是你!”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邢衍举着手不禁难堪地低下了头。钢琴手见到他这个样子,忙说:“同学不要害羞,快点上来吧。”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1/5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