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上)【完结】(53)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何其——”

  “何其——!”

  一道惊雷乍落,何其从床上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铁皮屋顶,还有邢衍急切的表情。他出了很多的汗,喘得不行,如同在长途马拉松之后陡然落进水里,浑身冷冰冰的,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块浮冰,随着北冰洋冰冷的洋流流向极地。

  邢衍看他睁开了眼睛,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声地对他解释道:“你做了噩梦。”

  何其仿佛还没清醒过来,不明白邢衍的意思:“我怎么了?”

  邢衍手里拿着纸巾,擦了擦他额上泌出来的汗珠,对他说:“你刚刚做了噩梦,睡觉的时候挣扎得很厉害,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叫都叫不醒。”

  何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迷茫,他看了看周围,这才认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长坡上,不是家乡的小路。

  雨还在下,敲打着铁皮,发出鼓点一样滴答的声音。在何其听来,就像小时候挂在墙上古老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几乎要被这声音蛊惑。

  邢衍见他又呆住了,忍不住担心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问他:“何其,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说了这三个字,他就闭上了嘴。

  我梦见我妈了,她在路上叫我,可怎么都走不到我身边。

  “我梦见打雷了。”他神色淡淡地说。

  昏暗的室内,从床前的蓝色玻璃窗上打下来一道亮光,何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突然间吓得不轻。

  “你怕打雷?”邢衍疑惑地问他。

  “有点怕。在楼顶久了,又住在铁皮屋子里,很难不把自己想成避雷针。”他解释道。

  邢衍看他脸色不对,又把手贴在他额头上。何其没有避开,他看着周围,问邢衍:“天黑了吗?”

  邢衍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上,两厢对比了一下,感觉何其的肌肤除了有些微凉,没有发烧,他这才放下心来,对何其说:“还没,只是外面还在下雨。现在雨应该小很多了,你听——”他对着屋顶向上伸出了一根手指,何其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听见雨声真的减弱了,然而轰隆的闷雷绵绵不绝地响着,时远时近,如飘忽在他们头顶上的幽灵。

  他的肚子也开始发出“隆隆”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兀然放大。何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对邢衍说:“我肚子饿了。”邢衍听了,像得了一道旨谕似的,从床上站起来,对他说你等一下,饭马上做好,便急忙跑进小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开始忙活了。

  何其见他又是碰到了椅子又是弄倒了锅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狼狈,不由得在床上笑了。笑着笑着又觉得肚子饿,饿得胃痛,他都忘了自己是不能饿的。中午没有吃饭,莫名其妙的疲惫,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何其从抽屉里拿出搁置已久的胃药,吃了几粒。邢衍对他说,怕他起来饿,下午的时候出门买了点面包,放在桌子上,饭还没做好,先吃点吧。

  他走到桌子前,在椅子上坐下,妞妞的琴还放在上面,占着很大的空间,叫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邢衍说的面包就放在电子琴的旁边,他打开包装,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在等待晚餐的时间,何其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老大通知他明天加班的消息。何其挂了电话,在床上发出一声哀嚎,大声地说不想加班啊啊啊啊啊,然后翻过身把脸重重地砸在枕头里,像死尸一样躺着。

  邢衍说他明天也要上班,他们做体力活的好像没有“加班”这个说法,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一个月里永远在上班。

  何其说你才上几天班,就随意抱怨,社会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好好加油吧后生仔。

  听着他故作老成的语气,还有明显偷师自房东先生蹩脚的粤语,邢衍一边站在小厨房里一边忍俊不禁。何其说,我要眯一会儿眼,你晚饭做好了记得叫我。听见邢衍答了一声,他趴在床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chapter 48

  天黑了,雨也停了,天气预报从来都是不作数的。

  晚饭过后,何其站在雨后s-hi润的天台上,背倚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有朦胧的圆月,躲藏在乌云背后,整个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凉风袭来,冷森森的,让人不禁想到“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老话。

  邢衍在屋里扫水,他对这类型的家务活显然已经习惯了,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见到屋子里小溪一样横流的水迹感到惊讶。

  何其将一张椅子搬来,他没心情看公路上仍然川流不息的灯海,而是将目光放在屋里的邢衍身上,眼神明显在发呆,邢衍自己也说不上他是不是在看他,或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当他停下来,将目光放在何其表情空洞的脸上,终于能确定那双眼睛确实不是看着他,而是跨越他,放在了无穷远处,邢衍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心里感到莫名的难过,比下午妞妞离开的时候尤甚。

  何其此时在想些什么?下午的时候他做了什么梦?

  毫无疑问,今天是糟糕的一天,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

  邢衍多么希望,何其能将困扰他的情绪对他倾吐。两个人要是能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该有多好。

  对何其的担忧盖过了与楼下母女的分别时的伤心。妞妞的离去固然叫他不舍,但何其的表情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疼。这大概是爱着的人与他人在心中的差别,尽管被爱的一方对此一无所知。

  他洗了衣服,扫完地,吃完饭后的碗筷和桌子都收拾好了。从明天起,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只剩下彼此了。何其说,他是一座孤岛,邢衍则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幽灵船,晃晃悠悠的随着灯光的海洋漂流到这里搁浅,缘份真是妙不可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邢衍没见过的表情。

  邢衍手里拿着开叉的扫把,正要走出屋子。

  月出来了,y-in惨惨地照在他身上,地上s-hi漉漉的,都是没来得及干的水坑。听说明天还要下雨,今年的台风来得比往年少,大概是何其也不太明白的厄尔尼诺现象的后续影响。去年的冬天,这座铁皮屋冷得像一座大型冰窖,他买了点炭想烧来取暖,可又害怕一氧化碳中毒。那个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来这么一篇新闻,某旅馆有人烧炭自杀,或是殉情或是活得不耐烦。屋子里放上一个燃烧的暖炉,在睡梦里无知无觉地死去。他真害怕,把买回来的炭在大冬天北风呼啸的晚上,一个人裹着厚厚的衣服在楼顶上烧烤,吃完了就裹着棉被睡觉。床是冷的,被子是冷的,墙是冷的,屋顶是冷的,手脚怎么捂都暖不起来。他爸打电话来,问他新年要不要回家,说起他和继母带着妹妹去三亚旅游,说到那里白净的沙子,温暖的海水,跟他所处的地方简直是天壤之别。

  何其难得跟邢衍说,他那时躲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了,偷偷抹着眼泪,声音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可那天真冷啊,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那么冷那么漫长的一个晚上。

  他微笑地跟他说起这些事,脸上是洒脱的表情,说完了还不忘跟邢衍说,你流浪的日子一定也不好受吧,去年的冬天那么冷,街上肯定比楼顶还冷。

  邢衍紧紧地抓着扫把站在门口,一股暖流冲击着他的胸膛,他从来没觉得有这么委屈的时刻,流浪时所受的苦难历历在目。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眼含热泪,真的不应该哭得像个孩子。但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何其的面前,他好像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无论他看起来多么地糟糕,多么的不成样子,何其永远都不会嫌弃他。邢衍打从心里这么觉得。他在他眼里,早就被剥离得不着寸缕,内里的芯血淋淋地撑开,除了对他的情感,邢衍再没有能向他隐瞒的。

  何其仰起脖子,无奈地笑了一声,对他说,你又哭了,你怎么老是在哭,真是丢脸,明明个子比我高大。

  邢衍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回他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看到你眼泪就停不下来。

  何其说,那你就尽情地依赖我吧,反正我觉得自己比你可靠多了。

  他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赖上你了。

  何其做出打了一个寒噤的动作,对他说,已经赖上了?你可真可怕,我看要躲你远远的了。

  邢衍说,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那我回家。

  我去你家找你。

  我去天上。

  我到天上找你。

  我死了呢?

  没办法,那我只好把自己埋在你身边了。

  你真可怕。

  说完他转了个身,将身子探出栏杆,望着底下黑漆漆的阳台,对邢衍说:“你觉得她们到家了吗?”

  邢衍说:“我不知道,王姐还没跟我打过电话,可能还在车上吧。”

  “你看到妞妞走之前的表情吗?真叫人心疼。你说她以后该怎么办呢?要是有人能帮她就好了。”

  邢衍站在后面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如何回话。

  何其看着远处的灯海,叹息一般地说:“要是每个小孩子都有无忧无虑,愉快的童年就好了。”

  父母健在,家庭和谐美满,不需要担心吃不饱睡不暖;有人疼爱,有足够的玩乐时间;童年没有烦忧,没有流不尽的热泪和辛酸,要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普普通通地成长就好了。

  邢衍在后面开导他,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

  他听到这句话明显惊讶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邢衍说:“真不像你说的话。”

  邢衍说:“是吗?”

  “是啊,你这句话像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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