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下)【完结】(30)

2019-07-05  作者|标签:公渡河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我知道。”邢衍低声地说。

  施乐平只好告诉小李,带他们到那栋出租屋去。

  来到出租屋底下,邢衍捂着尚未完全好的胸口抬头向楼顶看去。刚又落了一场小雨,天色y-in沉得很,快要入秋了,这样的天气不再适合穿着短袖短裤到处逛荡,充满恼人的虫鸣和炽热烈日的季节已经过去,一阵风吹来,才出院的邢衍感到了一丝的凉意。

  南方原来并不永远暖洋洋的。

  他站在楼梯口前的空地上,发着呆,这里有许多的回忆。

  站在楼顶上往下望,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大太阳底下毫无顾虑地玩弹珠,家人并不管她。认出她是那个在半夜偷偷从阳台上探出脑袋跟自己打招呼的人,邢衍迈步下楼的时候还在想:她会不会还记得我?

  旁边的灌木丛,也有回忆。

  他在一盏路灯底下的垃圾桶旁,等了何其好多个夜晚。并不是特意想看见他,或是被他看见。而是希望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像遥望星辰一样遥望着楼顶。目之所及,便是天堂。

  楼梯间隐藏着许多秘密。

  无数次与何其上上下下地走过,或开心或难过,脚步轻快或缓慢。如果墙壁和灯光能记录,他的记忆和情绪会从经年不洗的地缝、墙上暴露的电线和门口掉了螺丝的邮箱中钻出来,满盈整个楼梯间,告诉他,在这节台阶上,何其曾转过头来笑着跟他说话;这节台阶上,何其喘着气,脸色红润,和他面对面站着;这节台阶上,何其扶着墙,在夜色的掩护下,有些愧疚,难堪得不太愿意面对他……

  楼顶的回忆更多,邢衍一步一步地迈上去,几乎无法面对汹涌而来,叫人窒息的记忆浪潮。

  晾衣绳被收了,所有挂在外面的生活用品全都不翼而飞,大门挂着一把银色的大锁。周围干净得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这几个月来的时光仿佛全部锁进了那间不让进去的房子里。

  空了,都空了。

  他站在楼顶,觉得胸口处也空了一大块,凉风呼哧呼哧地从里面穿过,如同一把钝了的锯子,割开了他尚觉疼痛的地方。

  何其不在这。

  何其走的那一天,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说自己要走了,遗憾最后没能见上一面。

  他是坐飞机走的,家乡听说离这不远,航程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原来这么近。”知道后的邢衍略微开心地想到。他抓着那只古老的手机,看不清小屏幕上的字,眼前被泪水模糊,随即被雪崩状的悲哀情绪所淹没,胸口发出阵阵的钝痛,一圈圈缠在身上醒目的绷带时刻提醒他连哭泣都不能。如果他曾听过那首歌,邢衍会知道该怎么形容何其走后他的感受——思念是会呼吸的痛。

  过几日后,他仿佛好多了。谢天谢地,何其没有跟他断绝联系,没有刻意地回避他,还愿继续搭理他。邢衍请施乐平帮他发了几条短信,自己也学着打了几条,但无论是拼音输入还是手写输入他都不得其法,也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要是何其觉得烦该怎么?要是何其不喜欢他打电话该怎么?

  邢衍的心情绪化又思虑过重,在他犹犹豫豫打不出电话的时候,也是何其先打来电话,问他伤好点没有,什么时候回去,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邢衍捂着电话,拼命地不让眼泪流下来,胸口处产生的痛楚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

  邢衍小心翼翼地跟他交换了邮件地址,说到了德国一定要经常联系,何其听着他的语气不禁在电话里笑出了声,说你这样就像小学的时候好朋友突然说要转学,你拉着人家的手说“绝对不可以忘了我”一样。

  邢衍笑了,更多的是眼泪,他保持平常的语气对电话里说:“我不可能忘了你。”

  只听到电话的那边沉默了,过一会儿何其才叫道:“哎呀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强调。”

  邢衍不想给他压力,说了几句就挂了。

  总之,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的绝望。

  邢衍站在楼顶上,往远处望去,大白天的只能看到车马如龙,汽车在公路上鸣笛,晚饭时能看得到的景象只能在回忆里翻找出来,一一道别。

  多难过,他就要离开了,就像王姐和妞妞当时走的时候一样,何其走了,他也要走了,这间屋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搬进来。在这里,他曾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和最爱的人一起,如今回想起来,那两个月竟像梦般遥远,不可触及,好像从没发生在他身上一般。大概是何其走了,把他的一部分也带走了,所以连同剩下的部分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施乐平在下面等待着。

  他觉得应该留点时间和个人空间给邢衍去缅怀伤心,毕竟何其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这一点,施乐平看在眼里。本来他还以为邢衍会为了何其更加伤心难过茶饭不思,甚至有可能做出跟上次一样伤害自己的行为,但不知道那天他们在楼上说了什么,事情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王笙好奇地找他了解过很多次,都被施乐平以“不感兴趣”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他抬头看着站在顶楼,露出一脸忧伤表情向远处眺望的弟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日后,机场大厅。

  王笙接了一个电话,他走开了一会儿,在角落里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说完便挂了电话,朝施乐平愁眉苦脸地走来。

  施乐平讶异地问他:“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了?”

  王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你猜。”

  “我猜不出来。”

  他转过身指了指站在不远处,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和眼镜,全身武装起来坐在座位上的y-in沉男孩,对施乐平说:“还记得他吗?”

  施乐平摇了摇头。包成那样子,恐怕连他妈都不认得了,何况是他?

  王笙捂着头说:“他是我表弟,你应该见过的,在维也纳把你的琴弓藏起来的那个。”

  施乐平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维也纳读书的时候,王笙的家人经常以旅游的名义组团来看他,有个调皮的小胖子天天缠着他,好像是叫白鹿,x_ing格和当时的王笙有几分相似。

  他奇怪地问道:“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王笙无奈地说:“在美国发生了很多事,回来家里蹲两年半,我妈让我带他去散散心。”

  “你打算带他去哪?”施乐平问。

  “去新西兰钓鱼,去澳大利亚游泳?不知道,还没计划好呢。”

  “去多久?”

  “几个月?”

  “这也是不确定的?”

  “反正我一个大闲人,带他环游世界是没问题的。”

  “你别把你弟教坏了。”

  “我妈和我姨都不担心,你担心?”王笙笑道:“我还打算带他去维也纳找你呢。”

  “好啊!”施乐平开心地说:“带他来,我们去爬山。”

  “冬天吗?”

  “想去滑雪吗?”

  “那就冬天吧。我先带他去南半球逛几个月,再去找你。”

  施乐平笑着看着他,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怀念地对他说:“你有多久没回维也纳了?”

  王笙做出思考的样子,他笑道:“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反正好久了,一直很想回去一趟,没找到时间。”

  “你到学校一定会吓一跳,”施乐平说:“黄齐声当老师了你知道吗?”

  黄齐声是当初和王笙住在一起的舍友,声乐系的,也是个中国人。

  王笙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我知道啊,推特上我们有互相关注,前年他娶了一个意大利女孩,现在孩子都三岁了。”

  “我记得他们是生完孩子后才结婚的吧,一眨眼时间真快。”

  “可不是么。”

  “他结婚的时候你在南极还是北极来着?那时候他抓着我抱怨了好久,说你是个网上幽灵,现实中的朋友结婚了都没来看一眼。”

  王笙挠挠头,道:“我不是没有空吗?他怎么没提我给他包的红包?这辈子我是不打算结婚的,份子钱有去无回,他应该高兴才对。”

  “你又说这种话。”施乐平无奈地看着他。

  王笙推着他往前走:“行了,不要再跟我废话了,你弟已经进检票口了,再不去看着他又要跑了。”

  施乐平一边被他推着一边头朝后面说:“话还没说两句,你就开始赶我了?来维也纳的时候你可要提前一个月跟我说,让我也好有点准备。”

  王笙在后头嘻嘻地笑道:“要一个月的准备那么久?我真大牌!”

  “别傻了,我怕我抽不出空给你,一个月提前说我好做放假的计划。”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提前说明!”

  大件的行李已经办好了托运,施乐平从检票口进去,他们就要分离了。电视剧上都怎么回事,明明没有机票连候机室都进不去,偏偏每次有机场送别的戏,镜头里一定要有候机室里注视着飞机起飞,一个默默挥手的寂寞背影才算完。

  王笙站在检票口处,对着施乐平微笑着挥了挥手,施乐平手里拿着机票和护照对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道别,走了,连转身时的动作都丝毫不拖泥带水。

  王笙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了,施乐平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内。

  他的小表弟还在原来的座位上等他,见王笙走来,他赶紧凑上来,拉下口罩,低声地问他:“乐平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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