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坐在沙发上，双手扣着沙发，肩膀紧绷得厉害，似有些慌张，一副坐如针毡的模样。
墨蓝色瞳孔中的冰冷渐渐褪色而去，带上一点柔软的痕迹。
少将俯身。
他屈膝半蹲，一手按在地上，一手随意横搭在膝上。
他的上半身挺得很直，这样半蹲在少年身前，恰好是能和少年的眼平视的高度。
特洛尔少将看着缪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目光，开口说话，声音低沉。
他说：“你可以直接问我。”
缪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听着那传到他耳中的低沉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
他觉得他已经搞不清楚了。
他觉得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他觉得再这么乱七八糟地纠结下去，这几天晚上估计都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你……”
喉咙里打了个滚，他还是没敢直接说出来。
“问了，你不生气？”
“嗯。”
少将低低地嗯了一声，湛蓝的眸仍旧是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缪特看着那双好看的蓝眸，心里想着干脆还是来个痛快吧——
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早死早超生。
心一横，牙一咬，那个埋在他心头许久折腾得他不安稳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喜欢我？”
半晌没有回音，寂静得渗人的空气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轻轻浅浅地响起。
少将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墨蓝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隐约像是有海浪掠过的痕迹。
如果说那一句话是少年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问了出来，那么他的勇气就在这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中一点点消耗殆尽。
被少将看着的他窘迫地向后缩了缩，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我……我开玩笑的。”他小声说，坐立不安，“嗯，那个，好玩的，我知道的，少将阁下您肯定看不上我的……我，那个……我就是说着玩玩，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少年一边向后缩，一边小声地认错，面红耳赤的，只觉得自己真的是脑袋坏掉了才做出这种蠢事来。
可是，他才向后面缩了一下，他身前的男子动了。
年轻少将伸出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他的手指握在了掌心，他的指尖能碰触到少将那因为有些薄茧而略感粗糙的掌心。
少将握着他的双手，湛蓝的丹凤眼安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他的瞳孔中，仿佛有着星辰大海的光芒。
黑发的少将有着一张几乎可以用摄人心魄来形容的俊美容颜。
而这张眉目如画的俊美的脸常日里总是冷冷清清的，锐利的眼角，微抿成刀锋般弧度的冷淡薄唇，让这个人显得冷傲而锐气。
这个人总是面无表情的，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个人就像是一座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雕，就像是石壁上最精致却没有一点生气的冰冷壁画。
缪特蓦然睁大了眼。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成了一片空白。
就在刚才，轻握着他的手的少将看着他，淡色的薄唇突然一动，唇角一扬。
少将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一笑，竟是让少年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是。”
少将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第49章
黑眸的少年有点懵。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要不就是他的脑子出问题了。
再不然就是他是在做梦——
可是那握着他双手的指尖的凉意是如此的清楚，渗透肌肤传递过来，告诉他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缪特无所适从，只能怔怔地看着特洛尔少将。
那单屈左膝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的少将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火焰，烫得人生疼。
深邃的墨蓝色瞳孔深处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燃烧着，那燃烧的火苗里映着他的脸。
本想扯开笑脸，说一句‘少将大人你肯定是开玩笑吧’把眼前的状况糊弄过去，但是那双深深地注视着他的蓝眸让他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没能将那句话吐出来。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缪特突然有些发慌。
当初特洛尔少将让他成为伴侣，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那是因为他知道少将对他没感情，只是为了去看他记忆中的地球而已。
拒绝一个目的不纯根本不喜欢他的人，他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一直觉得，特洛尔少将那么高傲的人，自己拒绝了一次，肯定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好感。
所以，就算少将对他明显有些与众不同，他也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他虽然号称喜欢男人，但是终究还是只对女孩子感兴趣，那才是他的本x_ing——所以就算他和男人亲密一些，就算他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他也完全不当回事，根本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他不知道少将到底是何时对他有了特殊的感情。
可是他看得出这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有火焰翻腾着，让他避无可避的目光。
男人看着他，比什么都还要专注，比什么都还要执着。
那种目光他不能敷衍过去。
他也不该敷衍过去。
而他突然也有些难过和自责。
他想，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他说了谎，如果他一开始不说出‘我喜欢男人’那句话误导了少将，是不是少将就不会喜欢上他？
他不知道被人拒绝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知道那肯定不好受。
少年垂眼，细密的睫毛掩盖住他的眼，在他的脸颊上落下浅色的y-in影。
他慢慢地将自己被握住的手从那带着凉意的掌心里抽出来，他垂着眼，散落的黑发挡住他的眼，他不敢去看身前少将的脸。
“……对不起。”
他轻声说。
要说对特洛尔少将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过是短短数十天，他和他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尊敬着这个男人，也钦佩着对方的强大。
而数次被男人救了x_ing命，他亦是深深地感激着他的。
他信赖着这个男人，他愿意为他做很多事情，他对他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
但是，唯独这一件事，他做不到。
对不起。
他只能给出这个回答。
对不起。
是对那句话给出的答案，也是对他撒了谎的道歉。
对不起，我无法喜欢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
少年低着头，抿紧了唇，他从少将掌心里抽出来的手攥成了拳头，放在自己腿上，攥得很紧、很用力。
如果说第一次的拒绝他拒绝得毫无负担，那么这一次的拒绝让他很不好受。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少将的眼。
他想起刚刚那张俊美的脸上的表情，那时，少将看着他，扬唇轻轻一笑，像是让万物都褪了色彩。
……
而现在，那张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缪特垂着眼，从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那双还悬在空中的手，那双手中什么都没有，就那样孤零零地停顿在半空中。
他看着那双像是握着什么却只握着空气的手，胸口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让人难以呼吸。
好一会儿之后，右手动了。
他看着那只手抬起来，伸过来，有些凉的手指抚了抚他耳边的鬓发。
“……我知道了。”
他听见那低沉的声音传到他耳边，淡淡的，什么都听不出来。
少将站起身来，手抚着他耳边的发，吻了吻他的头另一侧的额角。
那里被浓密的黑发挡着，那唇大多都落在了发丝上，只有一点粗糙的感觉透过发丝的缝隙擦过了他额头的肌肤。
然后，他看着少将那双站直起来的腿转了过去，迈开步子，慢慢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有一种冲动让他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他张了张唇，想要喊住那个人，可是张合了好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握紧膝上的双手。
既然不可能，就不该给对方任何希望。
干净利落一刀两断，总比藕断丝连好。
…………
…………………………
那一晚，虽然弄明白了自己纠结的事情，但是缪特仍旧是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
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握着就这样悬在半空的手总是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胸口有些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