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他决定是时候把搬家的事提上日程了。
说是迷信也好,说是怂也好,这个房子……绝对有问题,他说什么不想再住下去了。
正好上个月的稿费已经到账,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应该够他另外找间房子租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现在的房子是预付了三个月房租的,现下还有一个月房租才到期,而且现在的房东正在国外联系不上,租房的�j-ian��估计一时半会也拿不回来……
管他呢。只要能搬出去,赔点就赔点吧,命总比钱来得重要。
匆匆洗漱完毕,谢绍松随手从冰箱里取了昨天吃剩的甜甜圈当做早饭啃了起来,便啃便整理起凌乱的桌面,视线无意识地掠过放在桌角的一支银簪,动作不由一顿。
海沁……
心底默默地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针扎般的疼。谢绍松紧咬住下唇,深吸口气,将那支银簪郑重地装进了背包的隔层里。
五分钟后,拎着背包的谢绍松急匆匆地出了门,头发胡乱地翘着,嘴角还沾着些糖霜。察觉到脸上可能有东西,他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紧接着就跳上了堪堪停下的公交车,目的地是一条街之外的一家房屋中介所。
其实在距离他家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就有一家蛮有名的房屋中介,而且这年头想靠租房软件找房子也很容易。然而这家房屋中介所却是谢绍松最为信赖的学长在听说他的遭遇后极力推荐的,说是这里的负责人不仅卖房子,还会看风水和面相。
据学长自己所说,他曾有一阵子犯水逆,�c-h-a��啥不顺,连工作都找不到,最后穷困潦倒到只能卖房子。有一天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那家中介所,不知怎么与负责人谈了一下午,稀里糊涂得了个木珠手串,出来之后顿时宛如锦鲤附身,当天就时来运转,一家明明已经拒绝他的公司又录用他了,之后更是顺风顺水,水逆过了,房子也不用卖了。
谢绍松原本对这个故事是嗤之以鼻的,对学长当宝贝一样随身携带的木珠手串更是看都不愿看。但时至今日,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相信一下了。
几分钟后,谢绍松便下了车,一路数着门牌号找过去,终于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招牌中找到了那几个挤在一起的瘦金体小字——未秋中介。
一个房屋中介而已,起那么文艺的名字干嘛?谢绍松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在他的印象中,房屋中介都该将房屋信息密密麻麻地贴满玻璃,创造出一种蜂巢的效果才是,然而眼前的玻璃却是空荡荡的,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里面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正趴在办公桌上看书。
注意到他的目光,穿着蓝色衬衫的小男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旋即便走过来拉开了门,问道:“有事?”
“嗯,想租房子。”谢绍松老实道,顺便瞟了眼小男孩手中的书籍封面——《虐爱之替身皇妃》。
……这年头的小孩啊。
注意到他的视线,小男孩面不改�c-h-a��将书扔到了一边:“别误会,这不是我的。”
“我还没说什么呢。”谢绍松有些难以应付地搔了搔头,又问道,“你家大人在吗?”
“不然你以为呢?”小男生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将门拉得更开了一点,示意谢绍松赶紧进来。
谢绍松一头雾水地走进了中介所,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是有成年人在的——一个身穿竖条纹长袖衫的年轻男人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沙发的旁边是一盆茂盛的铁树,从谢绍松刚才的角度望进来,沙发刚刚好被铁树挡住,以至于谢绍松完全没意识这里还有个人,进门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
“哟,你好啊,客人。”躺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懒洋洋地爬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张木制的名片递过去,“欢迎来到未秋中介,我是周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嗯,你好。”谢绍松伸手接过名片,不常见的材质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木片被打磨得光滑而轻薄,如纸一般,表面上饰着繁复的纹路,优雅却自然。再瞟了眼名片上的内容,无非就是些常规的姓名职位、联系方式之类,谢绍松大致看了下,将名片收了起来,抬头对周傥道,“我是想要……”
“不急着说,先喝点水。”周傥引着谢绍松在办公桌前坐下,递过一杯水,随口问道:“许焱先生还好吗?”
谢绍松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告诉过你我要来?”
许焱,正是谢绍松那位学长的名字。但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要来这家中介所。
“没有,我猜的。你的气息告诉我你们应该相识。”周傥笑得温和而礼貌,谢绍松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奇怪,疑心这家伙是在故弄玄虚,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许焱说他曾在你们这里得到过帮助……”
“帮助什么的不敢当,我只是充当了一回听众,听他讲了点故事罢了。现代人嘛,别的没有,就是压力大,抒发出来就好了。”周傥含笑道,“我这个人呢,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听故事而已。”
“可他说你们给了他一串转运的珠子。”
“不�j-ian��的小玩意儿罢了。因为他叫‘焱’,我想着‘木生火’,所以才拿给他的。至于有没有用,谁知道呢?”
周傥不疾不徐地啜饮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绍松:“怎么,你也想要?”
谢绍松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呃,其实我……”
“看来你也遇上了些烦心的事啊。”周傥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好奇地托腮望过来,“想要说说看吗?不管多长的故事,我都会听着的。作为回报,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我也一定不会吝啬。”
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本质上还是想探听隐私吧?谢绍松有些怀疑地想着,嘴巴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其实是我刚租的房子,最近一直有奇怪的声音……”
“不只是这些吧。”周傥还是在笑,笑容中却带了些诱哄的意味,“这真的是你最想讲的故事吗?就没有别的……更想诉说的吗?”
谢绍松怔怔地看着那个笑眯眯的男人,只觉那双漆黑的狐狸�j-ian��像是蕴着沉沉的夜色,唤起一片朦胧,从意识的深处生长出来,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是我的女朋友,海沁。”谢绍松听到自己缓缓开口,“路海沁,她、她是我的前女友。她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
路海沁比谢绍松小四岁,现在还是个在校大学生,爱好是玩COSPLAY,在圈里面还小有名气。
两人是在一次漫展上认识的。路海沁COS成谢绍松漫画里的女主角,跟着朋友到处闲逛,无意识地从谢绍松的身边擦过,衣带香风,顿时就带走了谢绍松一半的魂——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笔下的女神真的活了过来。
但事实上,路海沁并不喜欢谢绍松的漫画,属于偶尔心血来潮看一下,看完了还有发博吐槽的那种——“又狗血又虐,就还玛丽苏。大概也就初中生喜欢吧。”她总是这么评价谢绍松的作品。
——这些都是两人在一起之后谢绍松才知道的。而这时,谢绍松已经离不开路海沁了。
而且他一直坚信,海沁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作品的,只是出于某种名为“�c-h-a��”的属性,才羞涩地不肯承认——尽管路海沁一再表示,他这纯粹是脑补过当。
“海沁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冲,白羊座的女生嘛……”谢绍松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我知道的,她其实跟个大孩子一样,天大的事,哄一哄就过去了,我都知道的。可我、我明知这样……我干嘛非要跟她吵啊!”
那真的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谢绍松都想不起来具体是个情况了,只记得当时海沁闹得很凶,自己正赶稿赶得焦头烂额,态度也很差劲。两个人来回呛了好几句,海沁终于气�c-h-a��地摔门而去。谢绍松赶完了稿子,也冷静了下来,想要找她道歉,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只当路海沁还在赌气,便到店里定制了一支跟自己笔下女主一模一样的梅花银簪作为道歉礼物——说是女主的簪子,其实就是为了路海沁才设计出来的。他不懂浪漫,却下意识地觉得,海沁会喜欢。
过了几天,他拿着簪子去找女友登门道歉,却只发现了心上人的尸体。
路海沁,22岁,在身亡两天后被旅行归来的室友和男友发现死在自己房间的梳妆镜前,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谢绍松痛苦地把脸埋在了掌心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自己的房子里都待不下去,满脑子满眼睛都是她。我,我没办法,只好搬了家……”
但就是在搬家之后,怪事出现了。
每天晚上都会有奇怪的脚步声响起,在客厅里徘徊不去,几次三番地在卧室门口驻足,却总也不进来。谢绍松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偷或者恶作剧,曾大叫一声拉开门往外看,也曾躲在门后从门缝偷偷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曾经试着在客厅里过夜,一个晚上都没什么动静,但只要一回到卧室里,脚步声就又会响起来……”谢绍松沉重道,“我一直在想、在想会不会是海沁找我来了……”
“当然不是咯。”周傥平静地插嘴道,顺手又倒了杯水给他,“你的女朋友,肯定也是爱你的,又怎么会做这种让你苦恼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