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傥的瞳孔倏然一缩。
“不,不该这么说。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你以为我想说的’。你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夏时摇了摇头,自我纠正道,“你想听的,应该是那种‘我选你,不为别的,就因为少年你骨骼清奇独一无二’之类的东西吧?你要想听我也可以说啊,问题是你信吗?”
他走下沙发,赤着脚走到桌前,仰起头凝望着周傥,双眸沉静,语气淡漠:“想听的都不敢相信,敢相信的又不愿去听。所以说啊,你们这些写文的真的很有意思,一方面自卑自轻到骨子里,一方面又打心�j-ian��认定,自己命定不同——网络上管你们这种叫什么?低谷型写手?”
他摇了摇头,端起叠在一起的玻璃杯,越过周傥往洗手池走去:“我不管你是低谷还是高峰,我只想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把你那奇妙的自卑和自尊心都给我收起来,有空在这里和我废话还不如去码字。”
周傥不甘地张了张嘴,似要反驳,然而还没等他出声,夏时的后半截话又紧跟着轻飘飘地抛了过来:“就算你对自己没什么自信,起码对我得有点吧。因为控制不住强者就去选择弱者这种没品的事,我做不出来,也不会做。”
他回头看着周傥:“说到底,繁体也好、简体也好,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所谓。我在意的,是能通过这些文字所传达出的东西,明白?”
其实并不是太明白。
然而周傥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第63章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二天一早,姚千弘便如约而至,敲开未秋中介大门的时候周傥和夏时还在吃早饭——准确来说是周傥一人在吃,夏时只一边喝着豆浆一边读周傥的打印稿,见姚千弘来了,眼也不抬,只把自己面前的藤椒鱼肉生煎往周傥面前推了推,摆明了一副“不给他吃”的模样。
姚千弘苦笑:“我吃过了来的。”
“我知道。”夏时镇定道,“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态度而已。”
姚千弘:“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夏时没回答,只是又往周傥身边坐了一些。姚千弘看看他再看看周傥,想想自己昨天言辞中确实对周傥有些不客气,夏时又向来护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等着两人吃完,也等森罗上门。
这次森罗来得却是有点晚,周傥告知他的时间是上午七点半,他一直到九点过了才出现,来时手里还拎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有棱有角,看上去就沉甸甸的。周傥好奇地扫了两眼,问道:“这是什么?书吗?”
森罗点头:“《鬼X灯》和《盗X笔记》全集,我刚去书店买的。”
附近的书店大都是九点才开门,难怪他来得这么晚。周傥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嘴角一抽:“你不会还没死心吧?”
森罗:“啥?”
“就是刨地那档子事……”碍于姚千弘在场,周傥也不好说太细,只得用(自认为)很隐晦的方式提了一下。森罗搔了搔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感尴尬:“诶,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么蠢的人吗!”
你是——在这一瞬间,周傥和夏时的想法在达到了空前的同步。
“带给小白的好吧。”森罗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虽然他现在不认识我……之前聊了一下,他挺喜欢这种故事的,就他哥不让看,那什么邢先生也不赞同,老扔他的杂志,搞得他只能用手机偷偷看,那多伤眼睛啊。我想了想,如果当礼物送他一套的话,他家里人再不喜欢也总不会给丢了,是吧?”
智商居然上线了!——又一次,未秋中介老板与员工的想法达成了一致。
姚千弘弯唇一笑:“你让我想到了我家那只老往家里叼虫子的橘猫*。”
森罗:“???”
周傥摇了摇头,正要帮着解释一下,夏时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胳膊,放下稿纸站了起来:“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直接走吧。有什么废话,路上说。”
再次前往老头街,这次他们没再坐公交——姚千弘自己开了辆车来。炫黑限量版路虎揽胜极光,低调奢华有内涵,红到深处不怕黑*,几人出来时,上面还明晃晃地贴着张罚单。
姚千弘的脸当场就比路虎还黑了。森罗虽然和他不熟,却还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安抚道:“没事,拖着不交就可以了,反正很快就过去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姚千弘:“……”
这是已经默认这次行动会失败的了意思吗?还很快……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连十五天都撑不到?滞纳金都不用操心了是吧?
姚千弘难得露出几分懊丧的模样。只见他颇为无力地颓下肩膀,收好罚单,转而替几人打开后座的车门:“来,请上吧。”
周傥和森罗坐了后座,夏时则自说自话地爬上了副驾驶,还一本正经地系上了安全带。姚千弘开车上路,中途几次想跟他搭话,都被夏时用淡漠的语气强行结束了对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姚千弘想想自己与他刚重逢时一派和谐的情景,再看看他现在一副“我妈不高兴我跟你玩所以你还是滚远点吧”的表情,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周傥——他知道夏时有时会护短。但护成这样的,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周傥正在跟森罗解释落陌钟的事,浑没注意姚千弘的目光。姚千弘郁闷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方向盘,忽听森罗迟疑地开口道:“唔……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落陌钟啊,我有一点小问题……”
姚千弘:“嗯,你说。”
“你们不是说他的灵力已经快枯竭了吗?”森罗道,“既然都已经衰退到要挂的地步了,又哪儿来的力气诅咒别人啊?我不是很懂它们灵,但让人重生这种操作,怎么想都应该挺费力气的吧?”
他这人,自打出场后就没做过聪明事,这会儿说的几句话倒是有些道理。姚千弘迟疑地望了夏时一眼,“嗯”了一声正要开口,夏时已经若有所思道:“垂死挣扎吧。”
因为求生的欲念过强,所以超常发挥什么的……
“是这样吗?”森罗搔了搔头,脸上的困惑仍是分毫不减,“那也很奇怪了。”
周傥望他一眼:“怎么说?”
“啧,也不是说奇怪,就是比较少见吧,这种态度……”森罗有些词不达意地说着,“我不是能看到灵的年龄嘛,有时看到年纪大的,也会上去问两句。然后那些灵——主要是物灵——我感觉它们对年岁啊、生死啊,看得都挺淡的。本来就是无中生有,所以哪怕消失也不要紧,时间到了就是到了,人该走了就是走了,它们给我的感觉大多是这样的。而像这个钟这样千方百计都想要活命的,我是真的第一次见。”
他是第一次,周傥和夏时却不是。两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惜掠夺人命也要继续“活”下去的花鹂,但细细一想,二者却又不同——花鹂是人魂附于器物,天生就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求。而落陌钟——听姚千弘的意思,他确是一个纯粹的物灵。而物灵大多都是淡漠冷静、随遇而安的,像落陌钟这样的,确实就如森
罗所说,是一个少见的极端。
“多半也是出于执念吧。”夏时淡淡道。执念也好、强烈的心愿也好,当想要改变什么、挽留什么的心情足够强大时,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做出违反常理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是灵呢?
“嗯,有道理。”森罗点点头,“啪”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顺势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胳膊,毫不客气地抱怨道:“不过这个钟也是烦。既然是想要活命,就多给出点儿提示啊。人家玩密室逃脱好歹还有点线索呢,它倒好,连点线索都没,光一个劲儿地叫人重生生生生生——它不给点提示,鬼知道怎么让它活啊。”
“兴许它自己也不知道呢。”姚千弘回应道,“它也许只是想让我们自己找方法。”
“那你们有方法了吗?”夏时问他,“除了绑架白希声以外?”
“有啊。”姚千弘答道,“把他带到一个灵力丰沛的地方,然后让茑茑和小柏这两个生灵轮流给他灌灵力,灌到人缓过来为止。这是我们目前想到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偏偏这落陌钟自己邪乎,每次都有办法在我们实施这个计划前把自己弄死。”
“那是挺醉的。”夏时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周傥坐在后面听着,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巨大的黑影,像是鱼尾轻掠,眨眼又消失于水中。
他正在困惑,忽听铃铃声起,姚千弘的手机响了。
姚千弘正在开车不方便接听,看了眼来电显示便将手机扔给了夏时,说道:“是小柏。”
夏时闻言便直接开了免提,才刚刚“喂”了一声,便听里面传来小柏惊慌到颠三倒四的声音。
“他们把人带走了,老佘正在开车追!”
姚千弘:“……啥?”
“喂?你谁?我找姚千弘!”
姚千弘:“……嗯,我是啊!”
“别进老头街,一切都乱了!”
姚千弘:“……小柏,你别急,慢慢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