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他说着,伸手一指前面,所有人跟着转头,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老头街里冲了出来,姚千弘定睛一看,大的那个正是莫名失联的老佘!
老佘的手里还牵着个女孩子,另一手紧抓着什么东西,一出了街道就倒在了地上,那小女孩扶了几次没扶起来,在一旁哇哇大哭。姚千弘赶紧下车跑了过去,凑近一看,胆战心惊——只见老佘半边脸仍是那副风流倜傥的骚包样子,另一边已经皱纹密布枯如老树,露出的两条胳膊也是一条光洁有力一条皮肤松弛,宛如两个人的手臂一般,看上去让人十分不适。
旁边的小女孩,一见姚千弘过来就瞪圆了眼睛,一把抱住了他,哭得越发响亮,却怎么也不说话。姚千弘见她一身衣服看着十分眼熟,又见她手指和耳朵上还生着几片叶子,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忙蹲下身来看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不敢置信地开口:“小柏?”
小女孩点点头,哭得越发大声了。
姚千弘愈加糊涂了。他晃了晃姚千弘,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小女孩,俊秀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手足无措的神情,说话也变得磕绊起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怎么了?你和老佘……茑茑呢?茑茑又在哪里?她应该也在里面的。”
他连声问着,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老头街。街道深深,那里原本该是熙熙攘攘的,然而此时从外面望进去,却是一个人也看不到,唯余空荡荡的店铺与道路,像是加了层灰色的滤镜,死气沉沉。
姚千弘怔怔地望着那街道,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注视着老头街,还是在注视一张巨大的、亟待吞没什么的兽嘴。
茑茑不在,他觉得自己是该去找的。他们四人组里,现在就只有他能进去把茑茑给带出来了。然而姚千弘才刚要起身,肩膀便被轻轻按住,跟着就听夏时问道:“你说的茑茑,是一株茑萝的灵吗?”
姚千弘点了点头,想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又‘阅读’我?”
夏时没回答。他俯下身,拨开老佘紧握成拳的左手,展示给姚千弘看:“你不用去找了。她就在这儿呢。”
姚千弘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心脏跃动如擂鼓,然后在接触到那件东西的刹那,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只见老佘干瘦如柴的左手里,躺着一截枯黄的细藤。
几分钟后。
“小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将昏迷的老佘搬到车后座上,姚千弘转头看向站在车门旁的小女孩,忍不住蹲下身,又询问了一遍。女孩看上去已经冷静了不少,不再哇哇大哭,只是轻轻抽噎,但面对姚千弘的疑问,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即使能够勉强挤出些词句,也是颠三倒四不成逻辑,根本不能称之为“答案”。姚千弘脸色阴沉,咬着指甲陷入沉思,夏时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抓着几个字去车子附近布障眼法,免得引人注目,周傥则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的森罗讲话,边注视着女孩幼小的身影,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身体还在缩?”
在场两人闻言一怔,再去看小柏,果然发现她的个头比方才矮了一些,尤其是她一直站在车边上,有车子当参照,感觉更是明显。姚千弘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拉开车门,只见后座上的老佘半边身体枯瘦,显是比方才要苍老了许多。
姚千弘几乎要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傥:“会不会是和他们身上的膜有关?”
姚千弘:“……什么?”
“没什么,我也就是猜猜。”周傥语焉不详地说着,转头张望,见夏时走了回来,立刻迎了上去。跟着就见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什么,完了夏时望这边望几眼,点点头,掏出从姚千弘车里顺出来的广告册子,从里面摘出一个字递给周傥。周傥低声谢过,捏着字走回小柏面前,蹲下身,用手中的字将女孩的脸蛋和两只手掌都细细擦过。站在他的身后,姚千弘看得分明,那是一个“净”字。
“你在做什么?”他问周傥。
周傥答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她身上的薄膜擦掉些,这样她的状况也许能好一点。”
说着,他松开了抓着女孩的手,转而伸开五指,在女孩的面前晃了晃:“喂?你好?听得见我吗,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很缓慢地,那个女孩眨了一下眼睛。
旋即就见她猛地喘了一口气。瞬息后,她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同的是,这次的哭声中,还伴随着些许破碎的语句:“千、千弘,老佘他怎么样了?茑茑呢?我刚刚看到她、看到她老得好快,一下子都枯了!”
第66章 你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剥开我的皮
通过小柏抽抽噎噎的叙述,几人终于大致搞清楚了老头街里发生的事情。
那伙人——就是那伙脑子抽风想靠着落陌钟的重生发家致富的人——不知突然哪根筋不对,�c-h-a��门口绑架了白希声,而且是只绑走了白希声,反落下了落陌钟。失去白希声的落陌钟被彻底激怒,他们前脚刚出店门,后脚他就暴走,恶狠狠地搅浑了整条老头街的时间,一时间月初东方,白昼星辰,黄昏黎明飞快切换,满天异象宛如世界末日,而作用在人和灵的身上,最明显的情况就是说话颠倒,以及年岁失序。
像小柏就是自身时光倒转,使得整个人都缩小了。而茑茑则是飞快地老去枯萎,当着小柏的面硬是枯成了一株死藤。至于老佘,则是她俩中招后冲进来救她们的,尽管他事先也做了些准备,却还是没逃过落陌钟的愤怒,半边身体变得垂垂老矣。
“早、早知道就不给老佘打电话了。”她一刻不停地擦着眼泪,哭到打嗝,嗓子都有些哑了,“害得、害得,嗝,害得他变成这样……老佘他会不会有事啊?”
她问这话的时候,周傥正握着那枚“净”字。小心翼翼地在擦老佘老去的脸和四肢,闻言愣了一下,不太确定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能先把他身上的膜给处理下。至于别的……尽力而为吧。”
小柏不解地看着他,问:“什么薄膜?”
“大概就是诅咒的实体化吧,这个不是重点,不用理它,交给周傥就好。”夏时在旁说着,又问道,“那现在老头街里是个什么情况?里面的人呢?”
“这个……我记得不是太清楚。”小柏咬了咬嘴唇,事实上,她的记忆从目睹茑茑变成枯藤起就不是太清晰了,老头街里的状况,也只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印象,也足够几人胆战心惊了:“我只记得,看到有的人老得很快,转眼就变成了白骨,也有人在变小,只一会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婴儿。”
“那这些人还幸运些呢。”森罗感叹道,姚千弘看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受精卵。”
很夸张的猜测,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森罗反应了一会儿,打了个寒颤:“噫……”
夏时还想问话,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森罗和姚千弘跟着望去,只听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那辆载着白希声的面包车又一次从他们面前开了过去,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老头街里。
夏时问小柏:“对那辆车,你有印象吗?”
小柏点头:“认得,就是那帮家伙坐的车。白希声也在里面。”
夏时:“当时的具体情况,还记得多少?”
小柏摇头:“我知道的都说了,就是白希声正在门口看怀表,他们突然就冲过来,把白希声从轮椅上抱起来就走,溜得很快,头也不回,像是早有准备……”
夏时:“头也没回?”
小柏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坚定点头:“是的。他们直接扛走了人,头也没回。”
“这就奇了怪了。”夏时面露沉吟,姚千弘也跟着皱眉。森罗问道:“怎么?”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来不及拿钟,或者是拿不了。”夏时应道,“现在看来,倒像是他们不愿意去拿一样。”
“这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姚千弘接续道。小柏擤着鼻涕想了片刻,忽然又叫了起来:“啊,对了!”
姚千弘:“又想起什么了?”
“就是他们把人搬到车上的时候,我有偷偷追上去看。”小柏道,“当时落陌钟已经开始发怒了,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我吓了一跳,他们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非常镇定,我听见他们之中还有人说了一句……”
她说到这,顿了下,脸上掠过一丝不确定,却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他说,‘和那文里写得一样’。”
姚千弘:“???”
“什么?”他又问了一遍,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柏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便摇摇头不肯再说了。夏时咬着指甲若有所思,森罗却已经耐不住开始上蹿下跳了:“现在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是坐着聊天的时候吗?白希声还在那群绑匪的车上啊,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这件事,万一对方想不开撕票怎么办?”
“放心,要撕早撕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夏时说着,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又见面包车开了过来,白希声好端端地坐在后面,从几人面前一掠而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们打算这么兜到什么时候?打算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落陌钟消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