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跟丢后灵感才突然冒出来的。
“什么样的歌?”
我想了想,脑子里又冒出那些黑色幽默的片段:“类似上班族的心路历程那样的吧。”
“这个上班族的心路历程很好笑吗?”
我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看见他这么认真地问我,似乎还带着一丝好奇,想想歌词和他的关联,心情不由得在罪恶感和滑稽感之间两难着。
“旋律你都记得吗?”塞林格问。
“嗯,”我说,“回去就写下来。”
“现在就找个地方写下来吧。”
“啊?”
“有点好奇。”他往广场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停。
——
我们在广场上找了一处僻静的长椅,塞林格丢下一句“坐这儿写,我去买水”就要走。
“林赛哥!”我如临大敌地站起来,“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塞林格回头看着我,阳光下那双遮在y-in影中的眼睛莫名让人不太敢直视,因为他好像真的能看出别人在想什么。
“真的买水,骗你赔命。”
我哑口无言,只能原地目送他走远。
就这样,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慵懒的阳光下,我摊开本子写下了第一个4/4拍的符号。右侧的位置空着,是为塞林格留的,但老实说如果他坐我旁边,我应该什么都写不出来吧。这么厉害的音乐人就坐在身边,还是我的偶像,那种感觉和幼稚园大班儿童当着梵高莫奈的面涂鸦有什么区别。
行人和车水马龙的声音都离我有一定距离,我毫无打扰地写完了这首歌,包括主歌、副歌、和CaoCao填上的零落歌词,颇有点一气呵成的感觉。
等合上本子抬起头,才看见塞林格从不远处走回来,手里拿着两杯饮料。没想到才买两杯水的功夫我就完成了歌曲的初稿,算是我写歌的最快纪录了吧。
“谢谢林赛哥!”我起身接过水,却发现纸杯都s-hi软了,这明显是一杯冷饮,然而晃动时我能感到里面已经没有冰块了。
我握着杯子愣怔良久,塞林格已经在我身边坐下,拿起黑色的本子:“我能看看吗?”
我都没有说过,但他知道我已经写完了。
“嗯,我想听你的建议。”我说。原来压根就没有什么最快创作记录,全都只是这个人的体贴……
他把冷饮放一旁,手指准确地卡在我方才压过的地方,翻开来。
我看着放在我们中间的冷饮纸杯,他的那杯其实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吧,虽然看不见,但感觉得到。
歌曲的灵感来自跟丢了塞林格后的胡思乱想,可怜的上班族为了找到被自己搞丢的老板,在东京街头绝望地尝试着各种方法,在经历了广播寻人、找警察叔叔求助、街头买醉,站在东京塔上流泪后,终于找回老板的励志故事。
我无法不去注意塞林格的表情,他一如既往似乎没有表情,除了随着翻阅渐渐抿住的嘴唇,翻到最后一页时,嘴角终于有了浅浅的弧度:
“歌词这么黑色幽默,旋律这么温柔真的好吗?”
“因为最后还是找到BOSS了吧,”我说,“虽然很艰难,但还是个绝处逢生的故事,回想的时候,会有种,‘啊,命运待我还是很温柔的嘛’的感觉……”
阳光从大厦的一角s_h_è 下来,那么冷硬刺眼的光,洒到我们头顶的树间时也会被融化,天这么蓝,风这么轻,如此美好的一天,即使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只要结局是好的,也会轻易被原谅吧。
我觉得这应该是一首纯吉他和低音吉他伴奏的歌曲,要让人听完笑中带泪,泪中带笑,充满希望。
“想好歌名了吗?”塞林格问。
“嗯,”我咳嗽一声,“《戴木奉球帽的二十六岁小伙儿》。”
塞林格偏头看着我,有些失笑:“你这么写你老板,想过老板是什么心情吗?”
我只好尴尬地笑笑,但知道他没有生气,他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
“我能改改吗?”他举着本子问我。
“啊,当然!”我忙把笔递给他。
塞林格跷起腿,本子垫在膝盖上就开始写,我太好奇,想看他会怎么改,却被他一抬手直接挡开了脸:“再等会儿。”
他这么做的时候没有抬头,手掌冷不丁碰到我的脸颊,虽然很快就拿开了,而且也都是男的,这个来自偶像的摸脸杀还是让我有点不淡定,可能因为他手上还残留着冷饮的温度,那一下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掌纹一样。
然而写完他也没给我看,合上本子直接塞回了我背包里,拉上拉链说:“还是回去再看吧。”
——
没多久酒店已经望得见了,塞林格难得放慢了步伐,走着走着忽然问:
“你怎么会日语的?”
我说以前常听一支日本乐队的歌,为了方便演唱就顺便学了学,其实也就只有唱唱歌和日常常用语的水平。
“哪只乐队?”
我说ARMS。
“又要学吉他,又要学贝斯,还要学日语,累吗?”
“还好,我吉他贝斯学得早,日语是组乐队那会儿才自学的。”我说,“会开始听ARMS也是因为他们的贝斯线和你写的蛮像的,都很旋律化,但总觉得要是律动感更强一点就好了,说起来还是更喜欢LOTUS的贝斯线啊,旋律突出,但那种律动感也一点没打折扣,一听现场震撼感十足!其实除了《巨浪》,还有很多歌的贝斯线都特别木奉,比如《尼伯龙根》,让我觉得,‘啊,贝斯编好了效果一点不输给电吉他啊’……”
“迟南。”塞林格站住了脚步。
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真情实感地说了这么多:“啊对不起,林赛哥,我吵到你了吧……”
“你没吵到我,”塞林格说,“但你再这么说下去我会自我膨胀的。”
我很意外他这么说,在我看来塞林格是永远不会自我膨胀的,这些年夸他的不少了,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换别人大概早就膨胀得没边了,但出道五年,除了变得更成熟、更强大,他还是当年那个沉默低调的贝斯手,一直没变过。
塞林格往前走,说不要再聊我了,聊你吧。
我说好,其实并不知道能有什么好聊的。
“你高中那时用的什么耳机?”塞林格问。
我笑着说那时没什么钱,就是手机自带的耳机。
“那你应该不会对贝斯有多大兴趣才对。”
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塞林格的贝斯线已经很突出,但是没有好的耳机,对贝斯的低音和律动的感受都十分有限,尤其塞林格写的曲子比起石头哥写的要冷僻和超前很多,并不那么朗朗上口通俗易记,他歌曲的魅力全在精彩的编曲,以及对乐器和对乐器能给予听者感受的天才般的掌控,没有好的耳机,很难感受到这一切,谈何兴趣。
我说:“我认识一位学姐,是你的狂热粉丝,为了你专门买了SN frontier,就为了听贝斯线,借她的耳机听了以后,我才开始对贝斯感兴趣的。”
我还记得那天放学后我帮店铺送完餐,与学姐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二十分钟,给她打电话,她一通都没接,我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赶去公园。夕阳下,她就坐在无人的Cao坪上,我喊她,但她没有听见,忽然就一头栽倒在Cao坪上,我以为她是饿晕了,提着打包的饭菜跑过去,却见她还醒着,手放在胸口,仰头看着跪在Cao地上的我:
“怎么办,我要被他的低音线震晕过去了……”
她说的就是《巨浪》。
我笑着说有那么夸张吗。
她坐起来把耳机摘给我,说你听听!
我接过那副崭新的耳机,问新买的?
“嗯,快听啊!”
就这样有了我和塞林格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翻歌词本想知道编曲者是谁,在一旁吃我带的盒饭的学姐就熟练地指向了塞林格的名字。我盯着CD封面,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原先我以为只是长得帅、有点酷的大男生。
手机自带的耳机传达不出我要的塞林格,我就学会了捂着耳朵听,虽然和SN frontier的质感完全无法比,但已经能让我最大程度地捕捉到那条在LOTUS所有歌曲中最神秘却最震撼的重低音线。那是和鼓声完全不同的震动,当架子鼓震动你耳膜的时候,贝斯在加热你的血。
“所以你学贝斯是为了追学姐吗?”
塞林格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还真没有过那个念头,其实学吉他的时候就认识学姐了。
塞林格点点头:“意思是学吉他的时候就追到手了。”他回头,挑了挑眉,像问“是吗?”
勉强……可以这么说吧,说起来也在放学和周末时约会过,但是总觉得与其称呼她前女友,我更愿意称呼她学姐,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少年心,但她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的人,没有她,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是第一次约会吗?”塞林格问。
正式地约在某个地方见面的话,那的确是第一次。
“那你该谢谢我,第一次约会就迟到二十分钟,如果没有我,你们约会当天就分手了。”